自从关键部位遭受暴击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对那方青石台流连忘返。
更多的时候,都是踩着小板凳,攀上石台下枇杷树最下边那处半米高的枝桠,看过往的火车,绿皮的装人,黑皮的装货,自得其乐。且这样抱着树干,人安全,某处也能得以安然。
最近总有一个瘦竹竿似的叔叔上门叨扰,
明明年纪不小,母亲却总让我们称哥哥。
那时节,夫子课堂上的人情世故离我还有很远,倒是老大她们几个,显然都或多或少心领神会一些。
父亲是远近闻名的泥瓦匠,尽管只有三十出头,但风评极好。
许是转行时间不够长,尚且还缺乏两分自信,亦或许,是家里环境所致,导致思想也多了局限,总觉得自己埋头苦干,努力养活一家六口已经是最大的满足。
然而,世事总是会偏离你的轨道,越是偏执的人,越是如此。
就在那位瘦竹竿递了拜师礼的第二天,父亲上完工回来,就拉着母亲彻夜长谈。
包工头,一个他认为遥远的词,就这么哗然出场。
母亲是属于那种念了几年高中就觉得放飞过自我的主儿,通常这种有挑战性的拍板,都是会力排众议的。
于是,父亲辞工了。
单干。
在那个年代,单干并不是学成出山的必然,反倒更类似于机关下海的震撼抉择。
于是,家里本就残破的门槛,在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险些被各种父辈,以及父辈的父辈们踏破了去。
父亲当然也曾犹疑,但内心敏感的他,书尽管念的不多,却文雅多过粗俗;
那些不厌其烦的规劝,最终都变成了唱衰的丑话。
父亲要强,更好面儿,于是咬牙,闷声决定撞一撞那道南墙。
没过多久,瘦竹竿靠着三寸不烂之舌接下来第一个工程,隔壁村的一幢砖房。
原计划父亲组织队伍施工,母亲带着老大几个下学就去准备伙食;
最终,因为我的缘故,险些搁浅。
枇杷树终究过于矮小,新鲜了个把月对我便再也没有了吸引力,于是撵鸡的时候一头扎进了屋前的小溪流。
脑门上一个小洞,血流不止人事不知。
母亲的原计划施行了才不到三天,就告吹了。
熊孩子太作妖,半点都离不了人。
父亲原本硬着头皮找上有钱的房主,歉疚地想要再一次辞工,却不成想,这一遭,反而得到了房主的大加赞赏。
毕竟,那个年月,老实本分成这瓜娃样的人,不多。
伙食的问题,原本就不算个问题,哪怕是几十年后的今天,多数都是自家供餐的,于是,工程得以继续。
父亲,仍然可以闷头挥洒辛劳。
父亲是个感恩的人,最终房子建的又快又扎实。
名声,逐渐传了开来。
那年秋天,我刚好三岁,母亲曾不止一次地炫耀我脑袋上的伤疤,一个漩还不够你烈的,生生要多造一个,你爸啊,放肆卖苦力吧,以后有的他受。
我依稀记得,我好像赖在熬夜做结算的父亲怀里,梦游似的意图拽下他长长了不少的胡须,嫁接在自己的脑门上。
那道疤,虽然后来随着身体、脑袋的增长变得隐秘了些,但至今都难看的不忍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