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阴天。
夏夜在宰父寻的厨房教小智一些甜点的心得，燕子给他递过来一杯咖啡。
“老板，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她笑着。
“我的呢？”小智望过去，一脸嫉妒。
“你好好学你的厨艺。现在想喝只能花钱买！”燕子撇了他一眼。
夏夜看着燕子，不由想到小姨的事。不，现在应该叫蓝子鸢了。
“你……”夏夜想问些什么，刚开口又犹豫了。
“嗯？”燕子望过去。
来家里找夏夜的那个燕子确实和眼前这个不一样。说不清哪里不一样，但当看到眼前这个，才觉得那天见到的确实是假的。
“没事，你忙吧！”
“哦对了！”燕子刚要离开，转身道，“昨天我小姨打给我，问了一些很奇怪的话。”
“嗯？是吗？”夏夜明知故问。
“好长时间没联系了，突然打电话过来。”燕子说着脸上露出了微笑，“我其实也挺想小姨的。我这个小姨吧，和家里谁的关系都不怎么好，唯独对我还不错。”
夏夜配合地点点头。
“我说件事儿你别生气哈！”
“什么？”
“我小姨之前还说你身上有怪力乱神，让我离你远一点儿。你别生她的气，她一直都神神叨叨的。哈哈哈——”
这尴尬的笑，每一声都踩在夏夜疲累的神经上。
“那你觉得呢？”他突然问。
“觉得什么？”
“觉得我怪吗？”
燕子突然错愕，没想到老板会直接这么问。
夏夜笑了笑，说：“你小姨是关心你，怕你遇人不淑。”
怪力乱神吗？夏夜真的有。他不冤枉，也没生气。
他只是突然觉得，有点孤独。
“老板，”燕子回到大堂，小智问夏夜，“今天客人多，你觉得乳酪挞我今天要多做些吗？”
“你看着定吧，”夏夜把其中一个乳酪挞打包了起来，“我要先去办点事情。”
自那晚变蛇后遇到裴晓璊，夏夜一直有点心慌。虽然知道多想无益，却总是时不时回想与她的细节，然后考虑对策。狐狸狐狸，这么叫着，叫成真的了。
还是先去找外婆聊聊，或许能发现些什么。这个裴晓璊如果真的是狐狸泊鸠之类，说不定外婆的老年痴呆也和她有关。又或许，连外婆也……
橘樱里。
咚咚咚——
门开了。
“你找谁？”屋里的外婆望着夏夜，问。
“外婆，您不认识我啦？”夏夜笑着，“我是住你们楼上的夏夜。”
“哦！是啊是啊！”外婆微笑着上下打量了一下，突然严肃起来，“不认识。”
话音刚落，门就关上了。
夏夜只好再敲。
外婆又开了门：“你找谁？”
“外婆，这是我给你买的乳酪挞。您不认识我，您该认识它吧？”
外婆看了看乳酪挞，又看了看夏夜，把手一松，把乳酪挞揣进了怀里，门也不管了，转身走回客厅。
夏夜推门随了进去。
“外婆，你一个人在家吗？”
“嗯。”
“今天怎么没去日托中心？”
“困。”
“困？”
外婆点点头。
“那您去睡觉啊！”
外婆摇摇头：“不睡。”
“困，为什么不睡觉？”
外婆没理会，坐在沙发上吃起了乳酪挞。
夏夜看外婆的样子或许是又犯病了，看来这次来找外婆聊天也是徒劳。他在外婆身旁坐下，看着她一口一口吃着乳酪挞。
他仔细看着外婆。对方的举手投足之间一点戾气和妖邪的影子都没有。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还是一个有老年痴呆的老人。
“没有腐臭味，不可能是伞尸。”他边小声念叨着，边看外婆头发湿湿的，脖子上还搭着毛巾，应该是刚洗完澡，也不像变成伞尸的狐狸会怕水。
可是他转而又想，裴晓璊也没有腐臭味儿。况且，想在人界长期且安全地住下去，即使是身上有臭味，也一定会想个办法遮盖住。至于怕水这一点，倒是没见过她湿答答的样子。如果那只绿毛狐狸真的是裴晓璊，那她也一定是怕水的！就算身上的臭味可以盖住，被水灼伤可没那么容易解决！夏夜想着。
“外婆，你们一直都是两个人住吗？”
外婆点点头。
“那她爸妈呢？去哪了？”
外婆抬头看着夏夜，摇摇头。
这外婆痴痴傻傻的大概是问不出来什么了。
“外婆，困了就去睡会儿，别熬着了。”夏夜起身想要走。
“嗯，”外婆咬了一大口乳酪挞，含糊道，“你小心点儿。”
这话听着不对劲，夏夜一脸疑惑地看着外婆：“您说什么？”
外婆边嚼着边重复着：“我说你小心点儿。”
“小心什么？”
夏夜被这突然的一句搞得一头雾水，重新坐回外婆身旁，刚想再细问，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你怎么在这儿？”
他抬头一看，裴晓璊站在里屋的门口，双眼惺忪。
“你，你怎么在这儿？”夏夜愣住了。
“这是我家，我不在这儿我在哪？”裴晓璊挠挠头，往客厅走了几步，看到宰父寻的蛋糕盒，“你送过来的？”
“是啊！今天正好不是很忙，就过来看看外婆。”
“谢谢！”裴晓璊揉了揉眼睛。
“你怎么感觉很累似的？早上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不挺有精神的么？”
“哦对！你早上打电话来了。哎？你当时怎么没跟我说你要来？”
“哦，我是临时决定的。倒是你，不是说有事要办，所以要留外婆一个人在家的吗？”
“我也不知道。放下电话没多久就昏昏沉沉的。也忘了要办什么事，就睡了。”她看看客厅的钟刚过10点，“你这么早过来，有事吗？”
“没。”夏夜自然不能把特意趁着她不在家的时候来找外婆的想法说出来，便搪塞道，“无聊呗！来看看外婆！顺便带点儿吃的给她。”
裴晓璊显然对这现编的谎话没怎么在意，点点头想要回屋。
“你还睡啊？”夏夜叫住她，“那外婆怎么办？”
裴晓璊转过身，瞧着外婆吃着正欢，对着夏夜无奈道：“你这么有精神你陪陪她吧！我是真的不行了。”
说完打了个哈欠。
夏夜一把拦住她的去路，这突然的举动倒是吓着裴晓璊了。
外婆那边是问不出什么来了。看着眼前的裴晓璊，夏夜竟有种冲动想要和盘托出所有的疑惑，但是下一秒便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乱了就坏了。他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乱了。
“你干吗？”裴晓璊瞪着他，一脸疑惑。
“我……”他突然想到何不趁着现在测试一下，于是低头闻了闻对方的头发，故意皱着眉头道，“你看你这头都臭了，你多久没洗澡了？”
“臭了？”裴晓璊撩了几绺闻了闻，“没啊！我昨天才洗过。”
是的，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夏夜闻到了。
“臭了臭了！”他依旧坚持道，“你赶快去洗洗吧！”
“洗？洗什么？”
“洗澡啊！”
那只狐狸是怕水的。怕水的狐狸怎么会洗澡呢？夏夜边想着边把她推进浴室。
“你干吗啊？”裴晓璊被顺势推着走，“我刚睡醒你这是干什么呀？”
夏夜把裴晓璊推到浴室门口，面带微笑，故作温柔道：“我们的美女作家这么漂亮，怎么能够允许自己的身上有臭味呢？去吧，去洗洗！你看你一早上没有精神，洗个澡立刻神清气爽！”
说完便把裴晓璊推进浴室，把门关上了。
“你有病啊？！”裴晓璊把门打开，冲着门外的夏夜不高兴道，“大清早跑到别人家让人洗澡！你想干什么？”
这么说起来，似乎有道理。
“其实吧，”他一边在脑子里飞速找着借口，一边走进浴室，把水龙头打开，“我是想来看看你家浴室的水管有没有问题。我家的，有点堵。”
他打开浴缸的水龙头，把浴缸塞塞好，蓄起了泡澡水。
“这水吧，得多放一会儿才能看出来水流情况。”他说着回头望着裴晓璊，依旧笑得从容，“要不你进来洗洗吧，不然这水都浪费了。”
裴晓璊一脸懵圈：“你到底想干吗？”
“试水啊！不跟你说了嘛，我家的水管有问题。”
“你家水管有问题你找管理员啊！你跑我家来试什么水？”
“这管理员年纪大了，办事不利索！我不想着先过来看看你家什么情况再决定要不要找他嘛！”夏夜试了试水温，“正好！来吧！”
“来什么？”
“进来泡泡啊！水温正合适！”夏夜看着浴缸周围摆放的各种洗护用品，“你这东西倒挺全啊！平时也洗澡吗？”
“你不洗澡？”裴晓璊不耐烦起来。
“这狐狸还真是够悍，”夏夜心里嘀咕着，“都已经这地步了，说什么也得试试！”
“你家浴室的水管真有问题？”她突然问。
“对啊！”夏夜忙点头，“问题还不小呢！真的！”
“那这样吧，你先找人修。要是没地方洗澡，就暂时来这里洗吧！”
“这……”
“干吗？不要啊？不要算了！出去出去！”
裴晓璊说着就要拉着夏夜出去。他一时情急，匆匆撩了一捧水泼向她。
显然是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傻了，但对方闪得倒是及时，脸上没有，衣服却湿了。
“你干吗啊你？”裴晓璊一脸怒气，瞪了过去，“你泼我干吗？”
“你现在什么感觉？”他关切地问。
“‘什么感觉’？你说什么感觉！”
“我不知道啊！所以问你啊！”
面对着依旧一脸好奇又看上去焦急万分的夏夜，裴晓璊倒显得相对从容些。只是，从鼻子里缓缓释放的呼气声愈发明显起来。
“我告诉你，我的火已经烧起来了！”
“火？”夏夜听到了关键字，忙追问，“烧起来了？已经有火烧的灼热感了？”
她面无表情地瞪着他，点了点头。
夏夜顺势又撩起一捧水，泼了过去。
这一次，直接泼到裴晓璊的脸上。她眨了眨眼，水从额前的刘海流了下来。
只是一味地想要个答案，他依旧追问道：“现在呢？是不是更烫了？”
外婆走过来，擦了擦裴晓璊脸上的水：“你们这是在干啥子哟？”
裴晓璊没有应声。
“外婆，你去吃你的东西，我们这儿一会儿就好了。”夏夜冲外婆说完又上下打量着裴晓璊，见她既没有像那只狐狸一样身上冒烟，也没有烫得直叫唤，竟然和预料的不同。
难道是水不够？夏夜心想，于是指着正在接水的浴缸对裴晓璊道：“要不你泡泡？”
“要洗澡？”外婆看了看两个人，又看了看浴缸，“不是晚上才洗过吗？”
“外婆，你见过她洗澡了？”夏夜连忙问，“她经常洗澡吗？”
“你，有完没完？”裴晓璊的声音开始沉了，“耍我一个不够还得耍外婆？”
“不是不是，”夏夜这才看出对方眼神里慢慢释放的杀气，“我就是问问。”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你？”
“哎呀！”马上就能一看究竟，夏夜也开始急了，脱口道，“你就进去躺一躺就起来！不用泡多久！”
裴晓璊听后，单眉一挑，深吸口气，语速却更慢了：“你这么想泡？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让你在里面一直泡着？”
“一直泡着？”外婆看了看夏夜，“泡木耳还是泡香菇啊？一直泡着可不行，中途得换水。”
裴晓璊也顾不上理外婆，望着夏夜，脸上还有未擦干的水珠。
“这大清早的！”外婆说着转身回到了客厅，继续吃着乳酪挞。
这丫头生气起来倒是让人有点儿怵，总不能强行把她按水里吧？夏夜想着。
“还泡吗？”裴晓璊竟然开始面带微笑。
这笑里藏刀，夏夜终于体会到了。
“唐突了啊！”他尴尬地笑了笑，“其实，其实我就是无聊，过来逗逗你。你别太在意，行吧？”
裴晓璊盯着他，一言不发。
“我这就走。我……这就回家修我的水龙头去。”夏夜说着，转身就快步离去。
“你要走了？”外婆看到夏夜，“不多坐会儿？”
“对不起啊外婆，我改天再来看您啊！”话还没说完，就把门关上了。
门刚关上，裴晓璊就“扑咚”倒在浴室里。
“唉！”外婆从容地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走到浴室，把裴晓璊拉回卧室的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