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半座道观
清河山上的道观被紫竹压塌了一半。
那本是片不错的竹海，却被不久前驭风而过的烛龙生生折断，尽数甩入道观中。
不过杉木打造的大殿哪能承受仙威，一半轰然倒塌，另一半也摇摇欲坠。
观中的年轻道士纷纷弃观而去，只剩下了一个瞎眼的老道人和无依无靠的陆归远。
陆归远生的俊俏，可惜心性有些愚笨，是被道士们从着荒山中捡回来的弃婴。
瞎眼老道本想教他些道法仙术，却还是放弃了，只得收他做个童子，做些端茶倒水的简单活计。
倒是陆归远勤能补拙，这十多年来日日揣摩学习，凭着努力也有了几分本事，却依旧入不得老道人的眼。
这年头，只会些寻常法术的道士混的还不如天桥下的赛半仙快活，更有凄惨的连乡下的手艺人都比不上。
瞎眼老道可是见过很多学艺不精的小道士饿死在街上、或被人当做骗子生生打死，那些被妖怪抓走的就更不用提了。
可惜，伴随着道观的倒塌，原本上香的几个香客也都不敢再上山，香火也要断了，观中没了余粮，老道人也打算离开此地。
今天，便是这他出门远游的日子。
陆归远恭敬的为老道人端来一碗清茶，待老者饮茶离开后，对着门外逐渐缩小的身影深深一拜。
落魄道观中便只剩下了少年一人。
寒风掠过，残垣断壁，原些拥有的法宝法器早已被弃观而逃的师兄们带走，仅剩的几贯铜币也当做了老道人的路费。
现在的陆归远除了瞎眼老道给他留下的半截檀香和几本道经，就只有道观中的几尊神像为伴。
“常焚心香，得大清静。”
陆归远将那半截檀香点燃，却是站在观外虔诚一拜，随后将香插入观前一棵梧桐古树下的泥土堆中，还小心翼翼的用泥捏出了一个香炉。
这是瞎眼老道的吩咐，盘踞于清河山的道观本就是为镇妖而建，但是随着时光流逝许多香客修士都将它遗忘。
没有足够的香火气，道观的气运便也随着时间慢慢消散，再也难以威慑群妖。
如今，道观仙根彻底断绝，瞎眼道士也已离开，那些昔日里被威慑镇压的妖孽自然会奋起反扑，这破败不堪的古地早晚会被群妖占据。
老道人没有带着陆归远一块走，一来是自己看不上这愚笨童子，二来是这道观还需要有人稍加看管几天。
不过他离开的时候特意提醒了陆归远，将这半截檀香燃于梧桐树下，可保仙缘千年不断，道观虽毁，却留一丝香火，或许有一日能重现古观辉煌。
但同时他也告诫陆归远，此道观三日内不要让其他人进入，三天后一把火烧了道观不留任何杂物。
到时候，少年就可以离开了。
他承诺会给陆归远留下一份机缘，至于他能有几分福份便看他自己的造化。
将道观前的落叶清扫干净，陆归远捧着瞎眼道士留下的一本《老君太上虚无自然本起经》坐在梧桐树下，心中默念道引，闭目打坐。
少年额头，一朵梅花印随着真气流转若隐若现。
……
“小道士，你又何必听那瞎眼师傅的呢！”
荒山中本是万籁俱寂，陆归远却听见有人轻生吆喝一声，随后便是一个女子空灵的嗓音从道观外一棵参天古树上传来。
陆归远睁开眼睛，看向一根树梢处。
开口的是一只火红色的雀鸟，站在树梢尖尖处，对着陆归远扑闪了几下翅膀。
这鸟也是道观的常住客，听瞎眼老道人说还是风凰的旁支，只是到了它这一脉，血缘关系早就淡，成为凤凰此生无望。
“他是我师傅，总该听他的。”陆归远平静开口。
“师傅？他也配！把你扔在这道观中分明就是想要你给道观陪葬！”红雀呸了一口唾沫，愤懑的说道。
“谁不知道他没安好心，明明就是自己打不过那些妖怪又怕他们来报复，这才赶紧跑路离开，把这难以搞定的烂摊子交给你，这样要是道观被毁了还可以留个说话，说自己的徒弟学艺不精呀啥的……哼！”
红雀说的有些激动，唾沫横飞，竟把自己给呛着了，“咳……那啥……小道士给我点水……咳咳……”
陆归远斜着眼看着它，“我给你倒一杯递出去吧。”
“不用，这道观都残破不缺了那还有仙力拦住本雀仙。”说罢，那红雀便长鸣一声由树梢一跃而下，夹带着狂风俯冲而来。
“哎呦喂！”
陆归远不忍直视。
那半空中突然浮现数道金光将道观笼罩，极速下降的红雀刹车不及，一头撞了上去。
“那该死的老道士还留了这么一手。”摔落在地上的红雀用一只翅膀揉着脑袋，一边哭爹喊娘的说道。
“哎呦喂，痛死本雀仙了，哎呦喂。”喊
归喊，却还时不时的用小眼睛瞄着陆归远。
这红雀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拦在道观外了，似乎自陆归远注意到它以来，它就无时无刻想进入道观中。
最开始陆归远也好奇，还会问它你一个妖怪为什么想要进道观呢。
结果那雀鸟追着他绕道观跑了十多圈，身上也啄了好几个伤口，直到最后一人一鸟瘫坐在道观前的台阶上，那雀鸟才有气无力的说到：“妖怪就不能成仙啊。”
帮雀鸟把水拿出去，陆归远用手沾了些水递到它的嘴旁。
“这老道人还是留了一手的，不过小道士，我劝你还是快点离开吧，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真的打不过那些大妖，莫说三天，你可能一天都撑不住。”
雀鸟理理头上被陆归远揉乱了的毛发，再次提醒道。
陆归远点了点，看向山中，天色已晚，暗夜将至。
雀鸟轻啄陆归远的额头，与他告别过后也飞回了荒山之中。
为首的一名带刀男子却毫不在意，他冷眼看着道人：“你又是何人，胆敢安排我等做事？杀人还分时间，笑话，我若想要，现在就可杀你！”
道人微微摇头，平静的看着男子，并没有生气。反倒是男子旁边的人有些慌了，小声在男子耳边说到：“这位便是古城圣人，规矩的执行者。”
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酒桌旁的带刀客仰头大笑：“堂堂古城圣人怎会是这么个穷酸道士，这点年纪，怕是只能做待宰的野鸡。”
年轻道人依旧不恼，而是向前伸手一指，四团黑气便已萦绕于这桌客人的额头，再将手已收时，客人已不知去了哪里。
“破规矩者，夺半生福源，终生不得再入古城。”他看着客人消失所站的地方，平静开口，拂尘一挥也遁虚空而去。
方才的锦衣少年就坐在道人背后，自然是看的一出好戏。
他回过神来缓缓开口，续着之前所言说道：“即使修仙路上真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却也不是人人皆可肆意妄为，若是同你所畏惧一般，那这天下岂不早已大乱，又何来这千年古城，何来我们锦王侯一脉。”
老者默然，虽然还想要多言，却也只是摇摇头，给少年添酒加菜。
庙堂虽高，却是尔虞我诈，江湖虽远，亦是人心险恶。善良者，怕是不能出头，老者一笑，谁能想当年铁甲纵横破河山的锦王府，出了个如此仁心的晚辈，是福是祸？
锦衣少年看着老者，只是嘴角勾一抹弧度然后看着陆归远的方向。
归远这边的少女也看到了刚才的那番事，不过让他们惊讶不是什么规矩，而是那个年轻的道人居然就是刚才卜卦的奸商。
“那个算命的倒还有几分本事。”回响这道人离开时说的最后那句话，却和师傅与他说的一样，陆归远无奈喝一口茶，只是小声赞叹了一句。
“切，江湖骗子罢了！”气势还是不能输的，虽说被道人显摆了一手，但剑惜月显然记恨着刚才道人消遣她这件事。
她一挥手，对着不远处的小二喊到：“小二。”
那小二偷偷往少女处看了一眼，怕也是记恨着刚才她不给他赏钱，便一转头当做没见到，向着楼下走去，却就在他要离开时剑惜月猛然提高嗓门，“店小二！”同时一枚花生米砸到了他的头上。
店小二无奈只好跑了过来，却还要挤出一副职业的假笑，当做刚才是真的没有听见：“这位小姐有什么事吗？”
一两碎银被女子从怀中取出，将它递给了小二，然后小声的问道：“平日里的古城不应该还这么热闹，这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吗？”
小二一看到银子顿时就眉开眼笑，赶紧用袖子简单擦拭就收入了怀中，然后向女子解释道。
“小姐怕是今天刚来古城，这件事在古城的中都传开了，今天夜里古城城东的苍柳树下，七百年前的逍遥紫剑将会出世，这些人都是为了这把剑来的。”
剑惜月点点头，说了句：“原来如此。”却又看着小二，将手一伸：“既然是大家都知道的消息，那这情报就值不得这价格了。”
“这……”店小二自然是通晓剑惜月的意思，极不情愿把刚才那两碎银交回给了人家，却还是停在少女的酒桌旁不想要离开。
“怎么了，不给你钱你还不走啊！”剑惜月看着他如此做派，从怀中掏出一枚铜板，向打发叫花子一样扔给他，然后把他给赶跑了。
“你这样不太好吧！”看着剑惜月将碎银有放回到了自己的怀中，陆归远有些不解，他倒是觉得那小二有些可伶。
“切，这些人都是这样的，仗着自己手里有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就想收费。你要是出门要早这种人啊，可得机灵点，不要被骗了。”少女倒是无所谓的看着归远。
窗外的银月早已从远方的竹林中升起，整个古城都被月光笼罩。
陆归远面前的残羹剩饭已经被店小二收走，不过他们却还没有离开的打算，而是端着一杯茶打量着刚刚到来的六名男子。
客栈中的其他人也是这样，他们都在等在逍遥紫剑的问世，也在小心警惕的看着这几个背着长剑而来的男子。
“京城徐家的人怎么也来凑这个热闹。”坐在另一边的锦衣少年看着突然到来的六个人有些厌恶，这群在京城为非作歹了这么多年流氓禽兽，居然也会来这偏僻的古城。
“管家，你这么想动手，要不把这六个人杀了为民除害吧？”少年指了管家背后的人，半开玩笑的说道。
老者连头都没有回，也不知道看到那六个人没有，而是品了一口酒，再用手指沾上一些酒水，随后一弹，空中竟然出现六粒水珠，飞向了这徐家六人，然后砸到了他们的脑门上。
“谁，谁打我？”那几个被突然袭击的人回顾四周，原先走进客栈的威风凛凛被一击溃散，引得客栈里的众人哄堂大笑。
“可恶！”一个男子一拍剑鞘，飞剑嗡嗡作响，直接就落入了他的手中。
“五弟，不要冒犯，这古城可是有圣人在看，忍一时风平浪静。”一个男子拦住了，这个叫五弟的冷哼一声却也只能无奈的收回长剑。
这六人中为首的一个看着周围的人，带着挑衅的意味对他们叫嚣道：“若是真有本事一会逍遥紫剑下就与你爷爷一战，莫要躲在背后做如此幼稚的举动。”
锦衣少年艰难的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然后一本正经的问向老者：“管家，你都六十多岁了，你爷爷又有多大呢？”
老者也做出副有些悲伤的样子，然后还刻意的偷偷瞄了一眼那边的六人：“怕是有百余岁了，早就就化作枯骨了吧！”
少年与老者大笑，引得旁人还有徐家六人看了过来。
这六人看着锦衣少年还有他面前的老者，虽然没有露出恐惧的神色，但多少还是有些忌惮。
那为首的对着少年略一鞠躬：“原来锦王爷的人也在这里，倒还是我们冒犯了。”
少年喝着自己的酒，与管家谈笑风生，显然不把这六人放在眼里。
吃了闭门羹的男子有些尴尬，也只好坐在客栈的板凳上，喝着自己的酒。
“老大，你看那里有个小美人，颇有几分姿色哦！”一个长相猥琐的男子看着陆归远那边，指了指看着窗外的少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