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何苦真身降临呢。”
刚刚从古庙中苏醒过来的年轻人,有些惋惜。
他于古庙中自封一世,闭死关,要从阿鼻地狱中参悟无上法。
然而,光头老者的闭关比他更久,在血海中自封,修行着更为高深的玄功。
而今因为他的功成,血陀欣喜若狂之下,不惜破关而出,短暂放下自身的修行。
光头老者以真身降临庙宇,身后血色袈裟,自行依附上来,盖在了身上。
血陀一脸峥嵘,眉宇间喜不自胜,却强行板着脸,桀骜道:
“为师修行,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了,既然你说修行有成,将《阿鼻经》施展出来,为师要考究一番。”
他手上灵光幻化,一头貔貅浮现,身旁缭绕着雷霆,似是通灵一般,仿若真实。
分明是宝术演化,却如同一头活生生的纯血貔貅,显露出太古凶兽的威严。
貔貅低吼,而后猛扑了过来,獠牙之上,附着着电光,杀气四溢。
身影枯瘦,如同干尸一样的年轻人,毫无动容。在地狱中挣扎万载,他的心性一次次被锤炼,道心坚不可摧。
貔貅扑杀至身前,丈高的兽身上,宝光符文显化,天地雷霆凝练,轰杀而至。
这是太古的凶兽,在世之时,狂霸无边,是兽中之尊,能与蛟龙搏杀,同鸾凤争斗。
面对迎面而来的貔貅,年轻人没有丝毫动容。枯瘦的肌体,气血已经干涸,方才精气光柱,只是异象的显化。此刻,他精气亏空,本源虚弱至极。
可他的体魄,依旧强横得不可思议。
拘束在神像中的身体,在万年之后,再度挥动。
简简单单的一拳,质朴无华,没有丝毫宝术运转的痕迹,正面轰击在貔貅硕大的兽首之上。
血陀修为高深,功参造化,以宝术演化的貔貅,犹如通灵的神兽,近乎与真实无异。
鳞甲森寒,有雷霆缭绕,凶狂气焰,滔天而起。
干瘦的拳头,砸落在貔貅狰狞咆哮的兽首之上,如同以卵击石。仿佛下一刻,就会骨断筋折,鲜血飞撒,碎骨横飞。
然而,在拳锋抵至貔貅的一瞬间,年轻人的身上,爆发出一股凶残至极的毁灭之意。
悲哀、悔恨、愤怒……参杂着种种的负面情绪,在一瞬间宣泄而出,如同汪洋大海,将貔貅淹没。
灵动鲜活,宛若实质的兽眸之上,明显浮现出惊恐之色。
这是极为反常的现象,貔貅是宝术所化,受到血陀意志的支配。
除却雄雄战意,与滔天凶威之外,貔貅的身上不应该流露任何其他的情绪。
毕竟,这并不是一头真正的生灵!
然而,意外出现了。
血陀轻咦一声,他清晰感受到自己以宝术演化的貔貅,此刻充满了慌乱和惊恐。
一身强大的战力,此刻十不存一。在年轻人随意一击之后,貔貅巨大的身影,瞬间凝滞,而后崩灭成万千符文。再度汇入血陀身上的袈裟。
血陀沉默不语,凝视着身前的得意弟子,心潮起伏。
他纵横三千道州数十万载,魔威赫赫,一生历经杀伐,闯下偌大凶名。
毕生之中,他有一个莫大的遗憾。
出身微末,却得天缘,血陀身上有着古老的大传承。
然而,在得到传承之时,他已经点燃神火,成就一方真神。正是因为半路出家,纵然有传承在身,也无法参悟那至关重要的根基经文。
愈是到高深境,就愈发的遗憾。
而眼前的年轻人,无疑将会弥补上这个毕生的遗憾。
“这就是《阿鼻经》的玄妙么?!”
光头老者喃喃道。
“沉沦地狱一世,有所浅悟。”
面对血陀的追问,蓬头垢面的年轻人回应道。
“咕……咕……”
年轻人的腹中,突然传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
那是难以言喻的饥饿!
五脏六腑都在震颤,体魄之中的无穷灵光,催动身体,想要冲出庙宇,去狩猎,进食!
一万年,自封神像之中,以神念构筑十八重地狱,让道心沉沦其中,在道行精进的同时,肌体的本源精气,也在逐渐损耗。
整整一万年,没吃过东西了!
年轻人如今还未成神,更何况,哪怕是点燃神火的强者,也同样难以承受万年的饥饿,会在岁月中,精气损耗,亏虚而死。
听到弟子身上的异响,血陀哈哈大笑。
他伸手一扬,从袖口掠出一道神光,落在年轻人的面前。
年轻人如闪电般探出手掌,将神光截下,手中一攥,发出“咯吱”的声响。
手中物,是一只小巧玲珑的玉瓶。瓶中叮当响动,内有丹丸。
血陀慢条斯理的说道:“为师闲来无事,炼了些宝丹。你而今一世功成,不枉为师栽培,赏给你几颗宝丹。”
年轻人毫无做作之意,率性端坐于地,将玉瓶轻启,一股脑倒得进嘴里。
师徒二人,相依为命甚久,年轻人知道血陀的秉性,看似魔性桀骜,嗜杀成性。实则外冷内热,对自己这个衣钵弟子,极为爱护。
血陀看着自家弟子,将宝丸当做糖豆一般,囫囵吞下,嘴角微抽,心中有些疼得抽搐。
为了炼这宝丹,他也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亲传弟子在庙宇中闭关一世,在此期间,血陀在外奔走,除却必要关头为弟子护法以外,大半时间都花费在筹集丹药材料上。
千年炉火煅烧,心血浇灌之下,才成了一炉宝丹。一直以来,都当成是心头血。
方才得知弟子,已经修成了《阿鼻经》,一时之间,喜不自胜,将视若珍宝的宝丹,赏了出去。
区区一个玉瓶,却已经是那一炉丹药中的三成量。
血陀心里疼得滴血,眼看着弟子如饕餮一般,将宝丹大肆吞食。碍于师长威严,他也不能出言明示,憋闷半晌,低声道:
“宝丹药性甚强,你纵然是本源亏空,两枚足已,至、至多三枚!余者,留待后用。”
然而,年轻人一世未餐,当下亏空得厉害,鲸吞牛饮,一口气将玉瓶中的珍贵丹丸,吞了个精光。
直到此刻,他恋恋不舍将玉瓶放下,舔舔嘴唇,意犹未尽。
“嗝……”
兴许是吃的太猛,年轻人发了个饱嗝,嘴里溢出一股精纯药气。
血陀眼睁睁看着弟子将宝丹,吃了一干二净,心头腹诽。
“崽卖爷田,心不疼!”
凶神恶煞般的光头老者愤懑出言:
“好小子,吃了那么多的宝丹,也不怕被药性撑死!”
血陀身上,神光大放。一座赤金神炉,从头顶灵光中显化,瞬间将年轻人笼罩起来。
神炉呈赤金色,炉壁上有斑驳的莲花烙印,古朴自然,有种难以言喻的道韵深藏。
这是一件极为罕见,年代已不可考究的重宝。
赤金神炉外,血陀对着被罩在炉中的弟子,阴沉说道:
“来、来、来,为师帮你一把,要是你不能把这些宝丹炼化,为师就把你炼成人丹,也算弥补损失!”
年轻人刚刚吞下了宝丹,就被郁闷的师父,一把塞进了炉中。
然而,这个赤金神炉,对年轻人而言,不过是故地重游罢了。
自幼时起,他被血陀二话不说,塞进赤金炉中,是常有的事。
年轻人一声轻笑,相处良久,焉能不知自家师父的秉性,他不再多想,闭目凝神,专心炼化起方才吞下的丹药,要吸收其中的精粹,弥补自身的法力亏空。
赤色的神焰从年轻人的身上,升腾而起,这是精血焚烧而致。
《阿鼻经》过于晦涩,其中的力量极为阴暗霸烈,轻而易举就能令生灵走火入魔,坠入道障。
年轻人能够在十八重地狱中挣扎万载,而始终道心不毁。
除却自身的大毅力之外,身处罕无人迹的无人禁区,没有外人打扰,也是一个关键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