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暖玉闻声看过去,便见一个花枝招展,满身富贵的女人摆着腰肢,风姿绰约的走来。女人略微有些发福,衬得衣衫鼓鼓囊囊,五官却是艳丽异常,似乎拓在纸上的玫瑰,馥郁芬芳,却暗含着一股腐烂之味。
空有一副好皮囊罢了,要不然也不会生就这样一把尖利嗓子,听来便惹人厌。
女人越走越近,踩着满地落英,说得话却是丝毫不见风雅。
“妹妹听说圣上方才竟百年难得一见的来了金玉阁,妹妹想着,姐姐您是不会说话的,生怕您话语间开罪了圣上,本想着赶过来为姐姐您圆场,却没料到,圣上当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唉,说来也是妹妹与圣上无缘……啊,妹妹听闻姐姐昨天竟然在采月斋落了水,忧心的茶饭不思,现在看到姐姐这般精神,妹妹也放心了不少。”
来人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大堆,却也不见重点。
楚暖玉本就对她无甚好感,再听这一番话,耐心耗费殆尽。
她本就不善与人交际,更何况是心思弯弯绕绕的女人,出门之前想好的‘就当自己是安玉汐’也被这蚊蝇似的吵嚷声烦得扔到了脑后。
采蘋看她这副烦躁不已的模样,生怕自家主子又说出来什么惊世骇俗之语,急忙附到她耳边低声说:“娘娘,这位就是与您一同入宫的秦贵人,她……”
采蘋话未说完,楚暖玉便闭上了眼睛,道:“采蘋,我脑袋疼得厉害,你给我揉揉。”
秦贵人登时变了脸色,她虽入宫之后不得宠,可大小也是个贵人,就连皇后对她也是客客气气,从未被人如此甩脸。
这个安玉汐不过是仗着娘家厉害,处处长她一头,但那又有何用,还不是与自己一样不得宠,日日枯坐深宫?
今日不过是圣上心血来潮看了她一圈罢了,竟然肆意妄为到这地步,若是当真有了龙种,那岂不是要闹得天翻地覆!
这般不识好歹,那也就别怪她不客气了。冷哼了一声,道:“圣上这是给姐姐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不仅让姐姐身子好了,脾气竟也涨了不少。”
她这酸涩语气,不仅楚暖玉,采蘋都听得牙疼。
“王太医号的脉,你若觉得好,把他叫过去瞧瞧便是。”楚暖玉没有睁眼,淡然说道。
“你……”秦贵人当真气急得跺脚,安玉汐她明知王太医是圣上身边的御医,她一个小小的贵人如何使唤的动?
秦贵人身边的丫鬟绿莹却是个聪明人,凑到自家主子身边,耳语道:“娘娘,王太医除却为圣上皇后医治外,最响当当的名号可是妇科圣手,安良娣这般骄傲,莫不是……”
秦贵人听她如此说,眼睛马上便瞪大了一圈,咬牙切齿道:“绝无可能!”
她可不记得圣上什么时候临幸了这个苦瓜脸!
“娘娘,您莫不是忘了,元宵佳节,圣上酒醉时曾来过金玉阁。您那晚未料到圣上会来,便借酒浇愁,后来推辞说怕冲撞了圣上,才让圣上去的安良娣那里。”
秦贵人这才想起来这回事,懊恼的直跺脚。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这般大方!
楚暖玉见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虽不知她在气恼什么,但听她如牛一般的喘着粗气,当真是败坏了一片好风景,出来散心的情趣荡然无存。起身道:“采蘋,宫中可有别的好玩地方?这里太吵了。”
“……”采蘋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秦贵人,见她的脸色瞬间黑成了炭,暗道娘娘您这可真是仗着自己失忆了就这样树敌,待到以后可怎么办!
“姐姐,您这个时候还是小心为上。”
秦贵人说完这句不清不楚的话便转身出了金玉阁,绿莹朝着楚暖玉行了个礼,急忙跟了上去。
采蘋见楚暖玉复又坐回贵妃榻上,但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秦贵人虽然位份比您低,可与您一样,都是伺候皇上的妃嫔,您断不可这般轻贱了她,毕竟她可是太后亲自选上来的秀女。”
楚暖玉愕然看着双眼含泪的采蘋,忘了让她起身。
“娘娘,或许您觉得失忆了是件畅快事,可于奴婢而言却是如履薄冰。奴婢不求娘娘如何,但请您看在肚子里皇子的份儿上,小心为上。您此刻得罪了秦贵人不要紧,可若这件事传到了太后、皇后耳朵里,只怕娘娘您的处境,比此刻当真要难上百倍。宫中的生活就是如此,娘娘您若想让小皇子安稳降生,这些虚与委蛇,便不可摆脱。”
楚暖玉向来不喜跪拜、歃血为盟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可此刻见采蘋五体投地一般的跪倒在地,她心中竟不自觉的有几分颤动。
而且她也未曾想到,自己竟会被小上自己许多的婢女这般教训。只是这个傻姑娘,慷慨激昂的说了这么一堆,却又哆嗦着有些害怕。
若是再有气势些,只怕还能唬住不少人。
细细想来,采蘋说的确实在理,是她一听到女人间嚼舌根一般的话便天生厌倦,又不知进退了。
她之前引以为傲的定力,怎么一坠入深宫,便轰然倒塌?
定然是哪里出了问题。
“采蘋你先起来,”楚暖玉伸手将她搀扶了起来,道:“你教训的是,以后你也要经常提点我。不管我之前是谁,此刻,以后,我只当自己是安玉汐,可好?”
见采蘋眼睛一亮,她急忙加上了一句:“不过你可不要妄想我以后当真会变成安玉汐,听你说来,她可当真是大家闺秀,谦卑有度。”
“不,”采蘋笑嘻嘻的说:“奴婢倒觉得,娘娘您这样就很好。”
“那你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是要去找那个什么,秦贵人吗?”安玉汐不懂就问,很是乖巧。
“娘娘您去找她,岂不是承认了方才自己有错吗?”采蘋大眼珠滴溜溜一转,笑道:“娘娘不妨稍等片刻,等内务司的人过来,到时候她自然就来找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