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使人疯狂,越美丽的人越疯狂。
眼看着一剑刺来,墨丹心中一凛,侧身闪过。
江雅却不依不饶,转身又是一剑,一边挥剑,一边哭着道:“燕墨丹,你居然要抛弃我!我今天就杀了你,然后自杀!“
她堂堂慕容氏的大小姐,几时这般卑微?
墨丹自知理亏,闪躲着解释道:“不,阿雅,我不想抛弃你,我是为你好!“
江雅闻言,更加愤怒,喝道:“那我这剑也是为你好!“
“倏”地一声刺出一剑,竟将墨丹的衣服撕开了一个大口。
到了此时,树上的海明才听到响动,探身一望,倒吸一口凉气。
一声暴喝道:“休伤我公子!“就要下去帮忙,不料脚底一滑,”哎哟“一声,摔晕在墙外。
眼见外援已失,墨丹唯有东躲西藏,在诺大的庭院中上蹿下跳。
还好吴国虽粗野,在园林的艺术上,倒是深得中原文化的真传,假山的洞窟别出心裁,里面错综复杂,给了他回旋的余地。
这期间,墨丹一直试图向江雅解释,但无论他说什么,对方只有一句话,“不听不听!
她的身手远不及墨丹矫健,在追逐的过程中,难免被石头、树枝一类的杂物刮伤。
墨丹看在眼里,又觉得心疼,于是向前院跑去。一时搅得慕容府鸡犬不宁。
同一时间,宫廷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他的哥哥吴侯鸿烈正在饶有兴致地审阅一份地图。
夜晚无人的大殿,只有几支蜡烛照明,显的孤寂而空旷。
在鸿烈的对面,一位年近三十的男人侍立在黑暗中,他中等个头,身穿粗布衣裳,样貌平平无奇,双目似乎无神,若是寻常人看来最多是个乡下的教书先生。
然而他却是吴国最有势力的上大夫,也是江雅的亲生哥哥慕容冲。
那张地图,由他亲手绘制,正是明日婚礼的路线。
也许江雅做梦都想不到,这次联姻全是他大哥的主意。
就连吴侯燕鸿烈,起初也只要求同盟,还是在慕容冲的游说下,最终改为联姻。
鸿烈细细查看了一遍地图,身为久经沙场的大将,他确信这条路线无可指摘。
只是其中一处宿营的地点勾起了他的兴趣。
于是他抬起头,觑着眼问道:“慕容冲,我问你,山越与我们约定的地点,不过一日的行程,你却安排在越原宿营一晚,寡人想知道你的用意。“
这话正中慕容冲的下怀,他即刻解释道:“启禀国君,臣以为山越人性情狡猾,恐有背盟之患,故而特意安排大军休整一晚,避免军士疲劳,以防不测。”
鸿烈略一思索,觉得言之在理,便不再深究,继而笑道:“有劳你考虑周全,但寡人还有一事不明。”
说着,他像只豺狼一样身体前倾,看着慕容冲道:“人之性,趋利避害,墨丹和你妹妹的恋情,你我心知肚明。
倘若他们结为夫妻,你我便是姻亲,慕容氏在吴国的地位可想而知。这是旁人求之不得的富贵,可是你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与山越联姻本是你的主意,今日献图的人又是你,事出反常,只怕你别有企图吧?“
说到这儿,鸿烈的眼神冷酷了起来。
慕容冲神色微动,长揖道:“为人臣者忠于君,哪有什么企图可言?“
鸿烈冷哼了一声,突然喝道:“你休要搪塞我!人不爱其亲,岂能忠其君?墨丹和你妹妹之间,也算是一段奇缘,你却存心破坏!究竟是何居心?“
慕容冲吓了一跳,知道糊弄不过去,带着哭腔道:“微臣是怕奇缘之后蕴藏的奇祸啊!
我慕容氏本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豪族,倘若我的妹妹再嫁给了公子墨丹。
只怕国人会怀疑我有不臣之心,到时大祸将至,悔之晚矣!
微臣这么做,无非是为了自保,还请国君毋疑。”
鸿烈闻言,哈哈大笑,然而心里早已骇然,他未料到慕容冲的心机如此深重。
(“莫非他已经猜到,我结盟的真实用意了?此人果真是个祸患,不过他如今忙于自保,我倒可借机消弱他的实力。”)
于是鸿烈接着道:“我就说大夫为何如此反常,也难为你心思这般细腻。可是.......”
鸿烈的面容阴沉了起来,“倘若真有奇祸,你就这点手段,只怕于事无补吧?“
慕容冲微微一愣,疑惑道:“不知国君的意思是?“
鸿烈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与山越议和之后,吴国最大的敌人就是西边的秦国了。寡人记得,大夫的采邑与秦国毗邻。”
”这,这,这.......“慕容冲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鸿烈笑而不语,只是阴测测地看着他出丑。
在一番挣扎之后,慕容冲无奈地闭上了双眼,一声长叹,他伏地道:“臣,愿将采邑尽数归还,以资军用。”
鸿烈这才满意地笑道:”很好,你很聪明,寡人希望你一直这么聪明下去。“
走出宫殿的时候,慕容冲的脚步虚浮,眼神当中透露着掩饰不住的惊恐。
可吊诡的是,一出宫门,那眼神立刻恢复了平静,令人不禁怀疑,刚刚殿上的所有行为,不过是他精致的表演。
一架马车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他的弟弟慕容闵远远望见他出来,一路小跑着来到面前,神色慌张地道:“大哥,我们家的采邑怎么样了?”
与宫中激动的样子全然不同,慕容冲只是淡淡道:“全充公了。”
“什么?”慕容闵哭丧着脸,几乎要落下泪来,“怎么会怎样啊!”
慕容冲瞥了他一眼道:“命且不保,还在考虑采邑的事情,好在慕容家没有交到你的手里。”
说着,也不理会慕容闵,径直登车去了。
就在这时,一名家臣飞奔而来,他急匆匆走到慕容冲身旁,沉声道:“主君,不好了,公子墨丹现在府上。”
“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可他现在在您的卧房!”
“什么?!”慕容冲一把推开车夫,喝道,“下去,我来驾车。”
随即马鞭一响,风驰电掣地向府邸驶去,留下慕容闵在背后大叫:“大哥,我还没上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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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墨丹,你给我开门!”江雅满脸通红,手持长剑,拍打着房门。
“阿雅,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
“你不听我解释,我不敢开门。“
“燕墨丹,你给我开门!“声音又尖上了一分。
“阿雅,你听我……“
这不又回去了,墨丹觉得好笑,索性不再言语,任由江雅在外头拍门。
考虑到江雅一时半会儿不会消气,墨丹决定在这房间里呆段时间,等她平复下来再说。
主意打定,便不顾江雅在门外尖叫,打量起室内的陈设起来。
这间卧房显然并不常用,因为室内没有一点积灰,若是一直有人居住的卧房,反倒不可能这么干净。
陈设极其简朴,只有一张床、一套桌椅,一副烛台而已。
地是青石板,木制的建筑、家具均未上漆,床帘虽然不至于破洞,但是边缘早已发毛。
墨丹猜测这是慕容冲的房间,只因他一向有节俭的美名,平日里又住在采邑,只有偶尔才会来国都。
桌子上堆积着一大堆文案,早已分门别类,一沓沓地摆好,墨丹匆匆一瞥,意兴阑珊。
对于十七岁的少年而言,中年人的卧房乏味至极,连本闲书都没有。
就在他百无聊赖之际,一个奇怪的细节吸引了他的注意。
在一叠文案的最底下,有一张厚厚的羊皮纸。
他一向聪颖,立刻想到如今的神州大陆上,只有山越人还在使用这种原始的纸张。
心中不禁疑惑起来。(慕容大夫为什么会和山越人有联系?)
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墨丹忍不住想去翻阅,但又觉得失礼,正在举棋不定之际,房门“轰“地一声被踢开,着实吓了他一跳。
只见江雅低着头,把长剑藏在身后,脸上泪痕未干,身旁站着一个气喘吁吁的中年人,正是一路飞奔回来的慕容冲。
他迅速扫了一眼自己的案几,微不可见地长舒了一口气,这才训斥江雅道:“你一个女孩子家,行事怎能如此粗野?“
江雅泪光闪闪,反驳道:“我是粗野了点,可是墨丹他……“
“是公子墨丹!“慕容冲的声音大了起来,吓的江雅脖子一缩。
墨丹见他怪罪江雅,赶紧上前劝阻道:“大夫息怒,这事不能怪阿雅,是我对不起她在先。”
江雅一听,更感委屈,落泪道:“对啊,你听他自己讲,本来就是他对不起我啊!”说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慕容冲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毕竟这本来就是他的主意。不免心里愧疚,别过脸去,叫身边的老仆领江雅回房。
谁料江雅怒道:“谁要你们陪!”说完剑一丢,哭着跑回了房去。
墨丹想要上前安慰,但碍于慕容冲在此,不好有动作。
慕容冲看在眼里,宽慰道:“公子对舍妹一片真情,在下心领了,但你二人的缘分已尽,在下以为,不必徒增伤感。”
墨丹心中听的酸楚,但也下定了决心,只是遗憾两人相识多年,却以一场闹剧作别。
当下对着慕容冲长揖道:“慕容大夫,我为社稷迫不得已,但我心中所念想的只有阿雅一人而已。今日之事,错全在我,万望大夫不要惩罚江雅。”
慕容冲叹道:“公子放心,事出有因,我也不会怪罪,难为你一片痴心。”言及此处,也动了真情。
墨丹心下凄然,闲话了几句,再没有心思细问羊皮纸的问题,跌跌撞撞地走出府门,消失在夜幕中。
眼见着墨丹走远,慕容冲又跑到府门前察看了一番,这才回到卧房,悄悄拿起了那张羊皮纸,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大字:
山越王致慕容大夫:
事成之后,当与大夫平分吴国。
慕容冲览毕,拿起身边的蜡烛,将那卷羊皮纸燃烧殆尽。
火舌舔舐着纸边,慕容冲在火光的映衬下,目光阴沉,只听他微不可闻地自语道:“燕墨丹啊,燕墨丹,只恨你生在燕氏。
我纵然有心成全,这一山也难容二虎,如今这吴国,不是燕氏族灭,便是我慕容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