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城附近的破秦林,海刚毅在此长眠,现在墨丹带着五名侍卫,正潜藏于其中。
他们于午夜时分抵达此处,时值正午,却迟迟不见归雁的身影。
早有心急的侍卫道:“这南归雁搞什么名堂,怎么现在不见踪影?”
“会不会路上遇到了慕容兵?”
“这不能啊,我看说不定去找秦伯领赏了,听说他在秦国的时候,赵无忌就很欣赏。”
言者有意,无奈听者无心,这些侍卫之所以这么大声,乃是为了引起墨丹的注意。
他们多是汤忠介的党羽,对归雁素无好感,故而有意让墨丹听见,想拐着弯地进谗言。
墨丹一字一句听在耳内,却故意不做出任何反应。
起初,他想替归雁出头,但转念一想,让汤忠介和归雁相互制衡,对自己更有利。
就在几人喋喋不休的时候,墨丹忽然沉声道:“安静!”
几人立刻收了声音,潜伏在灌木丛中。
远处,马蹄声隆隆,地面上的石子被震得跳起,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归雁带着近万人得军士一路疾驰而来。
墨丹笑道:“归雁真是了不起,我只要他搜寻海氏得残部,没想到他把终于燕氏得豪族全带来了!”
身旁几人面带愧色,墨丹也不多讲,起身拍了拍土,走出灌木。
归雁远远望见,举起手中的长枪,向墨丹致意道:“吴侯千岁!”
其余军士们一听,齐声道:“吴侯千岁!”
声音响彻天地,回荡在吴国的平原上。
墨丹挥手致意,归雁早命人送来马匹,墨丹翻身上马,万人一道向着临水城走去。
“国君,以防万一,臣请带一支军马先行。”归雁拱手道。
“不必如此。”墨丹潇洒至极,“我既已相信顾忘川,便再无怀疑的道理。”
当下,快马加鞭,单骑在前,直向临水而来。
城头上,顾氏兄弟远远望见,思卿不由倾慕道:“燕......国君好大的气派,这个距离,这要一介强弓手,便能要他的性命,他却全然不设防。
这是吞噬山河的气度。”
“切。”忘川轻嗤道,“这叫艺高人胆大,他能用长枪刺中钱眼,你就算让弓箭手放箭,为兄也能保证,没有一支伤的了他分豪。”
思卿不在反驳,只因他的心思另在一处:“大哥,待会儿他要是问起江雅小姐。”
“如实回答就是了。”忘川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
顾氏兄弟迎出城外,率领归降的部下们跪在道路两旁,口中振振有词道:“罪臣顾忘川(思卿)拜见吴侯!”
墨丹一听,翻身下马,扶起二人道:“两位将军快快请起,墨丹能有今日,全赖二位将军之力,你二人含冤忍垢,托身慕容之下,方得今日奇功,何罪之有!”
这话一出,忘川、思卿垂下几滴热泪,谢过吴侯。
其余众豪族看在眼里,纷纷在想,墨丹对两个叛徒尚且如此,效忠于他,来日有望。
却不知道墨丹一路上都在和侍卫们排演,昨夜还特名一人进去嘱托顾氏兄弟,就是为了专门做给群臣们看。
戏演完了,墨丹舒了口气,四下张望了起来,这下轮到顾忘川紧张了。
果然,墨丹轻声道:“我为何不见阿雅?”言语中带有了威胁的意味。
忘川正欲作答,思卿抢道:“回国君,江雅小姐已带慕容氏的遗族飘扬大海而去。”
“什么!”墨丹惊道,脚下一不稳,险些跌倒。
归雁上前扶住:“国君,你不可在此失态啊!”
墨丹的眼睛已有几分发红,勉强克制住,低声道:”他为何要出海,我要你们给我解释!”
忘川答道:“国君,倘若江雅留了下来,你会赦免慕容一族的性命吗?”
墨丹默然,叹道:“不杀慕容,无以立法度,我既为吴侯,就要承担诸侯之重。”
往后的时间,他神色凄然,勉强作欢颜,只是望见旧日的府邸,看到慕容府后的老歪脖子树,想起昔日庭院种种,终于怆然涕下。
(“阿雅,你我十五年的约定,还有兑现的那一天吗?”)
与此同时,在吴江的出海口,十余艘巨舰挂帆启航,江雅带领一千余名慕容氏的家兵家臣一道,远济沧海。
一位老臣拱手问道:“大小姐,哦不,主君,请问我等此行的目的地是。”
江雅痴痴望着临水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答道:“先去齐国吧,听说那里收留各地逃亡的贵族。”
那老臣领命而去。
江雅望着渐行渐远的岸边,微微长叹道:“燕郎,你我此生无缘,来生再见了。”
她想哭,但这一个月来,哭的次数太多,眼泪已经干涸,不知不觉间,她成了一个不会哭泣的女子。
从那一天开始,这世上再没有了燕墨丹和慕容江雅,只有吴侯和慕容氏的宗主。
......
在回归临水城的次日,墨丹举行了封赏大典。
汤忠介、南归雁、顾忘川三人居功至伟,获封为卿,原先海氏的领地一分为二,交由汤忠介和南归雁。
南归雁正式更名海归雁,继承海氏家族。
忘川的领地得到了增益,但慕容采邑的大半却归为墨丹的直属领地,忘川看得出,墨丹有意扩权,但也只能暗暗叹息,于事无补。
其余人等,各自都有赏赐。
封赏大典结束,由于汤忠介不在,由顾忘川和海归雁一道,率领群臣拜谢。墨丹尚沉浸在悲伤之中,敷衍地点了点头,便命散朝,独自回宫中歇息去了。
归雁看群臣皆散,心想这是拉拢顾忘川的好时机。
如今墨丹分封三卿,他和忠介有宿怨,谁想拉拢顾忘川谁在政治斗争中就占了上风。
想到这儿,他恭恭敬敬地行礼道:“顾卿。”
不料忘川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就带着思卿离开大殿。
留下归雁在其后苦笑着摇头。
除了殿门,思卿疑惑道:“大哥这是何意,海卿有意示好,你却......”
“南归雁。”
“你说什么?”
“我让你称他为南归雁。”忘川斜了眼道,“海卿的称谓,他不配。”
思卿皱眉道:“大哥何必没来由地轻视海.......南归雁?”
“我为什么要尊重他?”顾忘川冷笑道,“就凭他趋炎附势吗?”
顾思卿感到不悦,反讽道:“大哥把忠于国君看作趋炎附势,难怪会背叛慕容。”
他这话一处,就后悔了,但为时已晚,忘川目露寒光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不要把我和南归雁混为一谈。
我有未完成的志向,有不能死的理由,我不以世人辱骂我背主求荣为耻,只怕壮志未酬。
我和南归雁这等媚上之徒的区别,就像人和狗的区别一样大。”
思卿口上唯唯,心中不以为然,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这不是大哥的逞强之词,而是他一生难得的真情流露。
......
墨丹独坐在公宫中,物是人非,满眼尽是鸿烈的影子。
正在暗自伤神之际,忽听人来报,说汤忠介带着剩余的燕军来到了临水。
“没有和秦军一道吗?”
那人摇头。
“真是怪事。速宣海归燕、顾忘川殿上,与我一道会见忠介。”
不多时,君臣四人聚到了一块。
汤忠介喝了几大袋水后,才缓过劲来道:“国君,说出来你不信,秦军撤兵了!”
“撤兵?”墨丹怪道,“怎么会呢?”
“我也不清楚。”汤忠介挠了挠头,接着道,“就是有天晚上,我正准备入睡,手下人告知我那个叫耿诚中的秦国人求见国君。”
“你答应了吗?”
“怎么可能,那时候您都上路了,我就和他说你病重,见不了人。结果你猜那家伙说什么?“
墨丹不太满意汤忠介不分场合的绘声绘色,勉强答道:“什么?”
汤忠介却没有察觉气氛的微妙,自顾自地表演道:“他说:’汤将军,不用再找借口了,我知道吴侯早于前日离开,前往临水。
寡君不予追究,今日派我前来,是领秦国的将士回去的。’”
“那汤将军答应了。”归雁问道。
“这手下一万秦兵,当然听秦国将军的命令,我想拦也拦不住啊。”汤忠介没好气地道。
在场之人面面相觑,他们已经做好了秦伯要地时的应对之策,现在秦军突然撤兵了,反倒令他们不知所措。
“对了!”汤忠介猛然想起道,“我差点给忘了,这里还有一封秦伯的亲笔书信要给您。”
“你怎么什么都能忘?”墨丹略微抱怨了一句,接过书信查看。
这信尚未拆封,墨丹展开来,只见上面赫然写道:“一个月后,秦河之畔,愿与君结兄弟之盟。”
墨丹怪道:“这秦伯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寡人反倒因此,心里不踏实,要地要钱,都在情理之中,唯独什么都不要,让人害怕。”
“只怕玄机就在这一个月间。”顾忘川突然发言道,“这一个月定有巨变,而且已经发生了,秦国必有天翻地覆的变化,只是我等还不清楚状况。”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急匆匆地跑上大殿道:“报!三日前的急报,北秦国联合蜀国率大军攻入秦国境内,目前秦国大半已陷,只剩下灵口城以南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