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着周末,言呈安订了两张回B市的机票。
郁昭被他一大早就从被窝里挖出来,迷迷糊糊地任他牵哪走哪。
又在飞机上补了两个小时的眠,郁昭勉强在降落前清醒过来。
抬手揉眼,无名指上的异物凉凉地硌到脸上。
郁昭定睛一看,一枚造型精致的钻戒闪烁着充满金钱的光芒缀在她指间。
“这个算是订婚戒指,你要收好。”言呈安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一半的身家都在这上面了。”
郁昭:“!!!”
那她真得好好的收着,言呈安现在的身家可不便宜。
言呈安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心情颇好道:“等领证的时候,我再带你亲自去挑婚戒。”
郁昭笑道:“用你另外一半身家嘛,那以后是不是要喝西北风过日子了?”
言呈安道:“还有大半年时间呢,我多接几个项目就有了,饿不到你的。”
结婚毕竟不只是两个人的事,这事关乎的是两个家庭。言呈安在B市准备了一堆礼品,才在次日携郁昭回郁家拜访。
郁家夫妇表现得接受良好,坐下来相互介绍了解了一番情况,也就欣然点头,同意了两人的婚事。
既没有说他们年纪太小不必太急,也没有劝说两人再慎重考虑考虑,就那么轻巧地答应了下来。
直到走出郁家大门,言呈安还有一点儿没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道:“就……这么同意了?”
郁昭摊手:“都说啦,我早就和我爸妈说过你的情况了,他们不会不接受你的。”
刚从电视剧里学会新词的小零默默吐槽:【明明是宿主用了催眠暗示……难道这就是恨嫁?】
郁昭无语:【闭嘴谢谢。】
“接下来去哪,你家吗?”郁昭伸了个懒腰,春风从一旁轻轻拂起她的发丝。
“不用去我家,找个时间我带你回我祖父家一趟就行了。”言呈安顿了顿,“现在……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言呈安带着郁昭去了一座山脚下。
从山下拾阶而上,小路两旁有零星几颗柳树,点点柳絮绕在人身边打转。
走到半山腰时,郁昭才发现这是一片风景幽静的墓地。
言呈安牵着她来到两座墓前,那是一大一小的两面墓碑。
照片上的两人同言呈安都有几分相像,不难猜出和他之间的关系——是他离世的母亲和妹妹。
郁昭轻声道:“怎么不早点说是来这里呀,我好买两束花带上来。”
“没必要,她们不会喜欢你的。”
“嗯?”郁昭一怔。
言呈安看过来,眉眼堆了沉郁:“因为我的缘故,她们也不会喜欢你。”
他曾经以为,言母是爱他的,只是精神上的病症让她难以表现出对他的爱。
但随着年龄增长,他明白了,不是的。
哪怕是她清醒的时候,她对他也只有疏远的歉意,并没有母亲对孩子的呵护。
真的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吗,他想会有的,如果这个孩子是在不被期望的情况下降生的。
或许是春日正好,或许是在不知不觉间升起的一种尘埃落定的心安,他忽然想把心底陈旧的伤口翻出来晒晒阳光。
言呈安道:“讲个故事给你听吧,好不好。”
故事的开头很老套,主人公是有钱人家里,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少爷千金。
其中女孩不满意家里联姻似的婚约,执着于追求自己的“真爱”——一个空有外貌且油嘴滑舌的混混。
在家人逼迫她分手的压力下,她匆匆收拾了一点行李,选择离开家门去和所谓的“真爱”私奔。
在那个说是要保护她一辈子的男人,把她领到一间黑暗狭窄的地下室囚禁起来的时候,她还单纯的以为,他是在帮她逃脱家人的追捕。
直到他开始从外面领着不同的男人到地下室来,她的所有天真才被一句“接客”彻底碾碎。
在不同的男人身下苦苦挣扎了半个月后,在眼中最后一丝清醒泯灭前,她终于找到机会联系上了家人,被解救出来。
这一个月任性的出走,换来了她在疗养院的三年治疗。
时间一晃,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虽然精神时常还有些恍惚,身体也变得不太好,但情深的竹马还是将她娶进了家门。
两人过上了看上去还算平静幸福的生活。但这点虚假的安稳终究还是在女人被确诊怀孕后打破。
心里一直没有痊愈的伤疤,孕期难捱的抑郁焦虑,她本就脆弱的心理再次崩溃。
可她的身体状况又不容许她做流产手术。
于是,在没有任何人期待的情况下,言呈安诞生了。
勉强长到懂事的年纪,言呈安终于听懂了自记事起就常常听到的感叹:
“确实是个听话又懂事的好孩子,可惜来的不是时候。”
“是啊,要是个女孩还能好点。”
他摸着胳膊上昨天新添的青紫,在一众怜悯的眼神下,深深低下了头。
言母的病是躁狂抑郁症,她发病的情况极其没有规律性。有时候能将饭桌上的言呈安当做空气,有时候却连他只是路过都要用东西摔打。
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下,小言呈安像一颗野草一样长到了十岁,他像言父提出了搬出去住的请求。
言父担心他的安全,想将他先送到祖父家里寄住一段时间。
言呈安拒绝了。
那个时候,他的祖母还健在,而他已经因为言母,已经得了一种一旦被女性接近,就会忍不住反胃呕吐的应激障碍。
言父震惊之下,只能如他所愿,在外租了一间公寓给他。
这是言呈安梦寐以求的自由,就这样孤身在外生活了三年,那种身心皆放松的自由,让他还稚嫩的脸上又漫上笑容。
临上初中时,他谁也没有告诉,悄悄的回了家一趟。
他看到了院子抱着女婴,笑的一脸慈爱的言母。言母抬头间也看到了不远处的他,她开始大声尖叫,甚至撞翻了一旁的婴儿车。
场面一度混乱至极,佣人们手忙脚乱地安抚着女主人。
言呈安站在这片喧闹之外,觉得好久没犯恶心的胃再次抽痛着翻涌起来。
他惨白着脸,转身离去。
像是为了弥补没有告诉儿子家里又多了一个新成员的愧疚,言父开始在言母精神状况还好的时候,派人来接言呈安回家。
在着实推脱不了的情况下,言呈安回去了几次,但一直没有答应言父搬回去住。
后来,言母和妹妹因车祸一同离世。
言呈安得到消息的时候还很茫然,那时据他上次回言家已经有近一年的光景了。
知情的人语焉不详,只说是言母受到刺激犯了病,带着妹妹跑了出去,这才丧命在车轮之下。
已经长成小少年的言呈安不解,除了他,还有什么能刺激到他的母亲呢?
原来真的有。
在他的父亲娶了新妻子过门后,他见到了那个比他妹妹还要大两岁的男孩,他们的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
低头看着怯怯拉着自己衣角的弟弟,言呈安冷漠地抽身,在言家新任女主人的矫造声中厌倦地离开。
人人称颂的真爱的吗?真是天大的笑话。
郁昭安慰般握紧了言呈安的手。
果然孤僻戒备的人,大多是受到过来自家庭的伤害的。
言呈安无所谓地笑笑:“其实这些我早就不在乎了,我说出来,也只是想让你心疼我。”
“最好心疼到,这辈子哪怕喜欢都消耗殆尽,也会因为怜悯陪在我身边。”
郁昭抬手吻在他的手背上,认真道:“你相信吗?我是这个世界为了弥补你的过去,而送给你的未来。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只要你想,我就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信你。”
时间蓦然定格,眸中染了笑意的言呈安定住了动作,墓园里的其他人也都保持着上一秒的动作停了下来。
甚至纷飞的柳叶都随着凝固的空气停留在了半空中。
仅郁昭一人行动自如。
“恭喜宿主!新手世界任务成功完成!”
“任务评定:A。”
“奖励积分:100。”
“拯救度:5%”
“是否立刻传送至下一世界?”
小零化出光球的模样欣喜地转圈圈:“完成了完成了!宿主可以放心大胆的离开,系统会复制一条宿主的灵魂数据留在这个躯壳里的。”
郁昭抬手揉了揉言呈安的头发。
他们之前约好,初雪的那天去扯结婚证,可惜了,她等不到那天了。
郁昭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由她半路陪伴着的,已经长成了青年模样的人,微笑道:
“传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