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帕努被见真和尚的那一炮,打的在半空中飞出去了一里多远,落在地上后滚出了大概十来丈,中途还弹上了两下,整个人呈大字型,趴在了地上。
而那枚篆刻着往生咒的弹丸咕噜噜的,滚到他前面一丈多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呯!”苏帕努耳朵上的金环碎了一个,城墙上和镇北楼前的红衣弟子中,有三人顿时骨骼尽碎,扭曲身躯而亡。
正在他们身边的几个敕勒人吓了一跳,连着剩下的红衣弟子也开始小心起来,他们谨慎的打量着四周,却是没发现什么,但是脚步顿时慢了起来,但攻势不由得的缓了起来。
在镇北楼三楼,见真弹灭身上的绿焰,与燕广陵一起站到缺口处,凝重的盯着苏帕努的方位。
苏帕努动了一下,还是慢慢的站了起来,这时的他早已不复之前的从容,整个人灰头土脸,像是从灶膛里爬出来后,又在水稻田中滚过。
“啧~”燕广陵这次是真的开始咬牙,对见真和尚传音问道:
“和尚,你那法器还能打几次?”
见真和尚面对苏帕努的方向,脸上露出从容不迫的微笑。
“零次。”
“为何?你那慈悲弹不是能连续打吗?再补上一炮稳妥些。”
“仓促之间,只带得一颗。”
“这人保命之法太多,你我之前赶路之时,法力损耗实在太甚,也来不及打坐调息一下。”
燕广陵心里有些没底,对见真传音道:
“翠微剑符阵全力运转之下,我的法力现在坚持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也不知能不能把他拿下。”
“阿弥陀佛,尽力而为。”
苏帕努静静的站了一小会,让气息平静了下来,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声震云霄。
在笑声中,苏帕努双拳紧握,拇指扣在掌心,却是伸出食指小指,在额前呈十字相交,搭出一个菱形方框,罩在印堂前面,随后大喝一声:
“呵啊!”
“呵~”一阵阴风从众人心底吹过,本就昏沉的天空更加阴霾了一些。
一股黑烟,从苏帕努眉心穿过手指方框,飘到了他的面前,紧接着打了个旋儿,眨眼间涨到了一丈多高。
黑烟散去,一个额头长有两角,十五、六尺高,浑身漆黑的怪物,双手持着一柄三叉骨枪,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苏帕努解开法印,向前走了两步,站到刚刚放出的黑色怪物前面,对镇北楼三楼喊道:
“都说南虞擅长奇技淫巧,而今之见,威力也不过如此。今日我要让你们知道,什么是堂堂大势,什么叫一力破万法,待拿下你二人之后,我要让你们生不如死!”
正在城墙上督战的索敏吞,眼看情形有些不对,急忙下令军队暂停进攻.
“阿弥陀佛,这个苏帕努到是真的确实厉害,竟然连夜叉这种半妖半鬼之物,都能拿来炼化神智。”见真口喧佛号,双掌合十,开始运转法力,却是认可了他的实力。
“可惜就是脑子有些问题……”燕广陵补充了一句。
“嗯。”见真点了点头,赞同的说了一句:
“时代变了。”
“轰!”
苏帕努正想下令那只夜叉,前去杀光镇北楼上之人,但是就在他面前不远处,那颗刻满往生咒经文的炮弹,突然间炸响了。
一朵小小的蘑菇云冉冉升起,刻有各类破邪、破魔咒文的铜丸乱飞,把方圆二十余丈打的到处都是坑洞。
一时之间城墙上下,众人鸦雀无声。
烟雾淡去,苏帕努衣衫尽碎,栽在土里,连着夜叉的身形也黯淡了一些。
“这还都不死?”燕广陵到是真的惊讶了起来,这次就连见真和尚都略有些皱眉。
苏帕努再次抬起头来,盯着镇北楼看了好一会儿,燕广陵和见真运转法力,做好了再战的准备。
只见夜叉大跨步向前,一把捞起苏帕努,转身就跑,不一会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当中。
索敏吞是真的怕了,趁着镇北楼众人被苏帕努吸引了注意力,便悄悄脱去衣甲,混入了兵卒当中,随后下令撤军。
他在传令之时,暗中命敕勒人抛却一切财物,却是让平日里生活困苦的茹苒诸部,不由自主的就落在了后面。
镇北楼终究还是守住了,可是光化县却是没有了,沈炼等这些剩余的这些人,从镇北楼出来之后,所视所见,只剩下一片满目疮痍。
燕广陵和见真和尚仅有两人,且是强弩之末,却也无力阻止两万骑兵撤离,次日集庆府的援军虽然赶到,只是围剿了一部分因贪恋财物,因而落在后面的茹苒人。而索敏吞和苏帕努等敕勒骑兵主力,终究还是逃入了长城以北。
光化之战爆发之时,正是虞朝第四个皇帝陈琰在位,为建平三年十二月,这年正是己末年,史称己末胡乱。
而在穿越前和穿越后,一直备受现实和梦境蹂躏的王鹏举,终究还是活了下来。
只是他从蓝星上二十七岁的一个平面设计,变成了这大虞集庆府光化县的六岁孩童,也就是守备沈炼的儿子沈修文。
“这是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道啊!”沈修文缩在床榻上,看着上面裸露着的房梁,一脸的生无可恋。
“修文,修文呐。”一个年轻妇人打扮的女子,端着一碗汤药,掀开厚厚的棉门帘走了进来。
“为娘给你熬了药,快些起来喝了吧。”这位女子端着汤碗,想要过来喂沈修文喝药。
沈修文现在所处的世道,其社会环境类似中国的古代,大部分女子都是早早的便就嫁了人。
也正因为如此,这位叫孟婉晴的女子,也就是沈修文的这一世的亲生母亲,原本是光化县生员孟广盈的小女儿,后因父母病殁,家道中落,又无长男,便在八年前嫁给了沈炼。
虽说已经做了母亲,但这孟婉晴也只有二十五岁,年龄还没有沈修文穿越前大,这让他感觉分外的难受。
“你这孩子,怎么变得这么认生了?”孟婉晴只当之前战乱之时,她的儿子在兵乱里受到惊吓,而且还受了风寒昏迷过去,导致一时迷了神魂,却是并没有怀疑什么。
可是自家人知自家事,沈修文心里明白,原身怕是因为长期加班熬夜,终于修得了传说中的最终福报,而灵魂却不知道怎么的,穿越到了这边的沈炼之子身上。
至于真正的沈修文,应该是在敕勒人攻城的那天晚上,就已经死去。不过六岁的小孩子,没能留下多少复杂的思想,只能让他勉强听懂部分日常谈话。
他所不知道的是,当天晚上逃到镇北楼里的人,因惊吓、伤病等原因,加上天气酷寒,风雪未停,又陆陆续续的倒下了六、七十人,十岁以下的小孩子中,甚至全城只活下来他这一个,孟婉晴宝贝他还来不及,又怎会怀疑什么。
光化县城中原有住有八九千人,最后就活下来了三百多人,就算是沈守备的宅邸里,也就剩下他们夫妻二人,再加个穿越而来的“沈修文”。
这十几日当中,他那父亲沈炼,正因战后各项事务忙的焦头烂额,伤口未好就在外连续办公,就算在他醒来之后,也没有过来看一眼,这到是让沈修文庆幸不已。
“修文,你在想什么?”孟婉晴看着与自己明显生分了的儿子,神情越发显得忧虑,她想伸手摸摸沈修文的脸,但是却看到他本能的那么一躲。
孟婉晴眼圈一红,差点忍不住就要落下眼泪,又不想让孩子看见,只好拿手帕捂着嘴,背过了身去,中途转有些急,汤药撒了一些出来。
沈修文愣了愣,看着她微微耸动的肩膀,想要说些什么缓和气氛,但又确实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只好闭嘴不言。
过了一会儿,孟婉晴缓和了一下情绪,转过身来,将汤药放在床榻上,温声对沈修文说道:
“孩子,你现在不想喝药,那就过一会儿再喝,我先把药放在这里,你记得趁热喝了罢。”
她习惯性的想摸摸沈修文的头,又想起现在的孩子已经不愿让她碰触,这么多天再没喊过一声“娘亲……”
她的手伸到一半,便缩了回去,转身向门外走去。
走了几步,想起这一个月来天降横祸的战争,周围亲朋好友的故去,多日不眠不休救回来的亲生的儿子,不知道为什么又明显不再认她。
她不由的悲上心头,走到门口时,泪水已经在脸上淌成了一串。
正在这时,数天没有归家的沈炼,正好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见孟婉晴如此悲伤,脸色便是一沉,以为沈修文出了什么事,连忙向床上看去。
沈修文见到沈炼进来,自觉大事不好,手足无措的向后爬了几下,缩在了床角。
随后又反应过来,我这不是明显心里有鬼吗?
沈炼见自家儿子无事,神色一松,看了看孟婉晴,又看了汤药碗和地面上痕迹,有些不明所以,便对妻子问道: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孟婉晴此时正愣愣的盯着沈炼空荡荡的右臂,眼神已经有些发直,连日以来的疲惫和伤痛,让这个其实不过二十多岁的女子,终于支撑不住了。
她大声的喊了一声:“老爷啊!”
就抱着沈炼嚎啕大哭起来,似乎想要把所有的悲伤一口气哭出来,哭声传出这个残破的院落,在空荡荡的县城上空飘荡。
沈炼神情复杂,脸上的表情,混杂着愧疚、悲伤、难过,再带出一点愤怒,随后闭上了眼睛,把一切化作了一声叹息后,用仅存的左臂轻轻抱住了孟婉晴。
沈修文呆呆的看着这两人,然后转头看向窗外,他现在终于认清了一个并不想承认的现实:
“他……似乎真的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