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之神在上,世界的迷雾终将一扫而空!在理·纪元第二百年来临之际,诸君,与我一同期待祂的降临!”
“国运昌隆!”
“国运昌隆!”
整齐而掷地有声,沁红的长桌两旁,十二人衣着正装,举起手中的卡蓝调(无酒精奢侈饮品)。
繁华的顶吊,上百只白蜡烛燃烧,点点火芒如粲星,印了满堂明亮。
以及高悬屋顶两侧的彩色玻璃花窗。
斑驳的颜色折射至酒杯,熏黄的卡蓝调也有了梦幻的美景。
却不能使在场十三人的眼神有丝毫柔软。
他们眸中,是一种洞若观火而又诚挚无比的神色,所谓的理性之光。
错落的碰杯后,长桌首席的老人点燃巴伦雪茄,拍了拍掌。
门外久候的侍从依次推着餐车步入,作为公仆的他们能为【十三先驱】服务,一窥“理学宴”的盛景,足以跟家族子孙吹嘘一生。
侍从长刚将库存不多的“魇梦魔脑”端至落座首席——巴德鸠斯身前,身后便传来餐盘破碎与一声闷哼。
哦!真理在上!老莱克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侍从长面无表情,心里暗暗叫苦。这次“理学宴”的公仆人选是他一手包办的,谁能想到十几年沉稳木讷的老莱克竟然会犯这种错误?
先驱虽然伟大,但真理之下,理应的光辉不应该忘却啊。
他赶忙致歉,转头整要勒令老莱克出去,没想到位于巴德鸠斯右手的次席——希伯来已然起身。
侍从长见这位“体液研究所”的所长轻拍了下手足无措的老莱克肩臂,和煦地示意无碍。
希伯来先驱素闻宽厚友善,原来是真的。接触异魔鬼怪并不一定会乖张孤僻,这些大人都是为了真理有朝一日能遍撒世间。
真理之神,期待您的到来!
“咳咳,我记得……你叫温顿……”
巴德鸠斯放下了手中的巴伦雪茄,眼神略作思索。
“是温顿·维克托,孟德尔大学士。”
“希伯来”说道,手指微动。
巴德鸠斯·孟德尔点头轻笑,脸颊上的老人斑皱了起来,“这样啊……温顿,真理之下,人人平等”,他摆摆手,“继续吧。”
侍从长如蒙大赦,忙道。
“是,先驱大人!”
笑颜方展,嘴角还在上扬,吊顶的烛火便遽然抖动!
刹那的起因,源自队尾侍从手中餐盘之物——杜宾蝠尾蛇身。
斩去首尾,只取最精华的半丈蛇段竟然从盘中一个弓身,直接飞跃而出,射向首席!
在座的众人不以为意,毕竟都是各个所的牵头人物,迷雾中的魔物都经由他们之手,剖析了个透彻。
像这杜宾蝠尾蛇,生命顽强,伴生异虫,生前数丈之内,素民进之则毙。
哪怕活着摆在桌前,诸位大学士只有手段大快朵颐。这要是中招了,只会贻笑大方,后半生都抬不起头。
众人老神在在,噙笑之余。
异变突生!
飞驰的蛇段,截面处血肉须臾间肿胀,破碎,喷出血雾。
大片大片燃烧起来,勾勒出猩红的蛇首、细薄而狭长的蝠翼,周身染上纯粹的紫焰。
澄澈而火炽,裹挟着无畏而圣洁的气息,仿佛能将黑雾烧个通透。
妖艳无比。
弹指间便完成塑形,来到巴德鸠斯身前,汹汹然迎接绽放!
这一变化太突然,飞行速度太快,以至于众人完全来不及应对。
仿佛有一声叹息。
的确。
伴随叹息,喉管上下一动,气流便从口鼻同时涌出。
同干燥的空气触碰,竟形成了个泡泡。
泡泡飘忽摇晃,还未有其它动作,就与血雾蛇段撞了个满怀。
然后,便没了然后。
再如何诡秘莫测的阴袭,此刻都烟消云散,只贡献了餐桌上,那一声犹如万丈高楼倒塌的轰然声。
蛇段周身的血雾同泡泡内的气体中和,那薄薄的一层膜,此刻却如窒息的牢笼,将蛇段勒得死死的。
直至没了动静。
呼。
浓烟从巴德鸠斯口中吐出,他杵灭巴伦雪茄,侧首点头。
“劳烦希伯来先生了。”
希伯来抚胸笑道:“这是我的荣幸……就是有点心疼。”
众人轻笑起来。
巴德鸠斯也站了起来,挥手示意不知所措的侍从们离开。
“诸位也看到了,‘圣知教’已然作出这等卑贱的行为。他压下欲言又止的部分人,“我们应该感到欣慰,毕竟,这是他们最后也最无力的反抗。”
嗤笑声响彻厅堂,烛火照耀下,明亮而高扬。
“也许再过几百年,他们留在人间的,也就只剩彩色玻璃花窗这等艺术了罢!”
巴德鸠斯举起卡蓝调,轻拍身旁希伯来的肩膀。
“继承先行者,愿真理永驻人间!”
“继承先行者,愿真理永驻人间!”
啪。
精致的酒杯碎成了渣。
无数的触手蠕动着,扭曲而粗壮,自内而外将希伯来扎成了花。
熏黄的卡蓝调与浓稠的血污吻在了一起,前者仿佛助燃剂一般,将丑陋而邪魅的躯壳重新描绘成艺术。
望着神色惊变的其余11位所长,巴德鸠斯打了个哈欠,苍颜白发,似乎与寻常老翁没什么差别。
“‘浊化焚烧’,相信诸位对这种现象不会陌生。”
他转头盯着希伯来,目无表情。
后者在灵魂的剧痛中,不复温雅,变形的嘴脸发出丝丝沙哑。
“什么……真理……圣知……都,都是……的意志!”
巴德鸠斯怜悯地摇头,“背叛者先生,你看不见理想的未来了。”
谁知在他的注视下,“希伯来”忽然没了痛苦之色,转而是淡淡的疑惑。
“还是低估你了。”
“我好歹是研究魔物杂交再应用的。”巴德鸠斯扯了扯领袖,掏出佩戴的项链。
银器与链条碰撞,发出悦耳的轻响。
“别忘了”,他低头看着手中∞样式的【公具】,“真理之神注视着我们。”
屋内正前方,钟摆轻微摇荡,表盘的镜面在烛火的照明中,反射出彩色玻璃的花纹。
不是“圣知教”的信仰之圣及其门徒,而是象征着真理之神的抽象符号,几何炫彩中,分外浩荡。
整点的钟声敲响
【咔擦】
铛铛铛!
急促的铃声将他吵醒,男人赶紧起身,低头张望,发现自己衣着纯黑的制服。
“喂,朋友,怎么称呼?”
男人抬头,发现房门竟是铁栅栏做的。他装模作样打量四周,这六七平米的房间,除了一张床就别无他物了。
这时,他才好整以暇地望向对面。
对门是个白皮肤的光头青年,瘦小的躯干趴在栅栏上,大半个脑袋卡在两条铁栏杆之间,嬉皮笑脸地望着自己。
男人忍住下意识回头的冲动,有学有样地抓住栏杆,一副低头沉思的模样。
我是……希伯来?
不对。
他余光望向了手环。
“亚瑟·韦鲁斯”
“夜行迷雾街道,谋害协防警员”
啧。
他突然抬头,恍然大悟道。
“你好朋友,我是亚瑟·韦鲁斯,叫我亚瑟就好。”
他腼腆地笑着,表情有些局促。
“亚瑟,你知道这是哪儿么?哦,朋友们都称我黑猫。”他指着自己的白皮肤,挤眉弄眼。
但“亚瑟”依旧瞧出了他的急切。
“我也不太清楚,听说这里给钱……不不不,说是为了省钱,收押犯人的特殊场所。我明明没犯事啊,为什么抓我?”
黑猫眼神一动,摇头指着“亚瑟”。
“亚瑟,这就不地道了,咱们有缘成为邻居,有什么消息分享分享呗。等出去了,哥们带你玩儿个大的。”
他双手十指虚抓,露出猥琐的笑容。
“亚瑟”害羞地低了低头,“可是……可是……”
黑猫急不可耐地拱着栏杆,恨不得搬到对门一起住。
“可是吧”,“亚瑟”抬头,肆无忌惮地嘲笑对方,“你我都不是什么好人,装什么装?!”
黑猫一愣,旋即神色狰狞,转而阴冷地笑着。
“行,小畜生,我会盯着你的!”说罢双指恶狠狠地戳了出去。
“都闭嘴!”
冷不丁的一声咆哮从走廊传了过来。
然后一连串咔擦声作响。
“亚瑟”低头,拉开了栅栏。
迎面便是化名黑猫的白人狞笑着的脸。
“亚瑟”丝毫不惧,反而蔑视地瞥了一眼。
黑猫话也不多,仗着身形瘦小迅猛地踢向“亚瑟”下三路。
啪!
声音还没落地,碎石子便已擦破了黑猫的脸。
紧随着远处的哀嚎。
而“亚瑟”,不知何时后退了一步,吊儿郎当地背着手,吹起了口哨。
“每次都是这样,你们这些杂碎就不能安静点?!”
沉重的脚步声靠近,“亚瑟”看了过去。
黑色背心,墨绿长裤,斜挎的银白而粗糙的枪管还散发的滚滚烟气。
黑猫捂着渗血的脸,这才发现地板早就遗留了不少坑。再望向远处,某个倒霉蛋正捂着脚呻吟。
他抬头看着来者,撞进眼帘的是一张伤痕密布的脸,且煞气十足。
没等他回神,脸颊便传来了剧痛。
嗡嗡作响的脑袋断断续续听着对方的怒骂。
“你们这些死不足惜的废物,都给我老实点!接下来,挨个领取自己的身份卡,等待安排!”
“还敢惹事的”,他冷笑了两声,单手甩了甩手中起码二十磅的凶器,“tui!”
黑猫唯唯诺诺低头,余光阴险地盯着此刻人畜无害的“亚瑟”。
在果断而致命的震慑下,这帮凶徒明显老实下来,毕竟,没有人想白白送死。
或许有,但已经不会出现在这儿了。
“阿瑟!”
“到。”
啪,一张铜制的卡片拍在了“亚瑟”的胸膛。
男人接住卡片,看着上面刻着的“亚瑟·韦鲁斯”和“接触者D—3548”的字样,神色不明。
分发完毕,十余位监管人员带着数十名凶犯走出看押室。
“亚瑟”有意识的走到队伍的外侧,一边不露痕迹地记忆着地形,一边观察着室内环境。
除了不知名的石制地板,周围的墙壁都散发着金属光泽。
间或路过门禁,只见看管人员掏出与自己雷同的金属卡片,放进悬挂门上的机器中。
在一阵齿轮啮合与转动声中,大门发出沉重的闷声,缓缓打开。
“亚瑟”瞟了一眼,只瞅见对方金属卡片依稀刻着“C”“管”的字样。
约莫10分钟,再一次走过大门,在缓缓闭合的嘎吱声中,众人忍不住战栗,仿佛接下来就是行邢室之类的地方。
前方有三条通道,与三道紧闭的大门,每道门前各站着一人。
领头的看管人员向三人致意,旋即转身。
“接下来听从分配,渣滓们,然后进入门内,等待指挥。
倘若……算了,就这样。”
话音刚落,队伍最边上的“亚瑟”大动作地向最左边冲了过去。
但貌似步幅太大,踉跄欲倒。
紧接着觊觎已久的黑猫便有了动作,他一把将“亚瑟”拽倒,狠踹了其脚踝,越身超过。
神经紧绷的凶徒们仿佛得到了启迪,接二连三地冲向了左侧通道。
直至被看管人员持枪连打带踹,赶走了剩下的人。
领头人见状差点笑喷,“可以啊杂碎们,你们是我带过的臭虫中的极品,那第一批就这样罢。”
黑猫闻言,美滋滋地转头,准备嘲讽“亚瑟”。
谁知映入眼帘的,是对方躺在地上,翘着二郎腿的噙笑。
这时黑猫哪还能不知道情况,刚要破口大骂,又被看管人员一枪托击倒在地。
不算安静的通道内,骨碎声异常清脆。
“剩下的,听编号指示。”
……
轰隆隆,不那么震响,却似低沉的吼叫。
“亚瑟”没在回头看那紧闭的大门,而是紧盯这屋内的人影。
佝偻的脊背,在桌前煤油灯的逆光照射下显得更加阴沉。
他没有任何动作,保持着进门时的状态,等待其他猛士的作为。
“你有故事么?”
莫名的,耳边传来低语。
那道人影挺直了腰背,写字的“沙沙”声也消失。
“亚瑟”咽下口水,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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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开眼,只觉得天花板有些亮。
没有任何动作,平躺了十分钟,这才起身。
看着窗外的远空开始泛白,徐无忌端起桌边的水,一口一口饮了下去。
夜色微凉,杯中水反倒有些微热。
大概是梦太长、太冷了吧。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