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封闭式金属管头部的软胶抵在心房处,随着酥麻胀痛的接踵而至,徐无忌冷汗直冒,止不住地呻吟起来。
“高分子修复剂还是少用为好,不能再打第三针了。”
看着面前用戏谑表情说着“诚恳”告诫的威廉·李,饱受折磨的徐无忌都懒得翻白眼,他抬手想把修复针管丢到远处的回收桶中,肱桡肌忽的一个抽搐,针管便脱手而出。
威廉本处于看戏的状态,可在余光捕捉到画面的刹那,眉间不自觉挑了一下——意未动而身先行。
眨眼的功夫,他便滑动了数米,而后提胯转腰,鞋尖一点,如鸿羽落潭吹水皱,针管便荡入桶中。
嘚瑟地走到徐无忌面前,威廉挥手一摆,“小场面,你也能做到,也就七八年的时间吧。”
徐无忌没搭理这货,艰难地翻找着RHP(快速愈合贴)。见他狼狈的姿态,看不下去的威廉搭了把手。
“不是昨天才来了的么,怎么今儿又来?话也不说,一个劲儿的让我揍,受刺激了?”
徐无忌伸出的手一顿,然后接过RHP自顾自地贴了起来。
他突然抬头,露出诡异的笑容,“其实……我是M。”
威廉愣了两秒,立马掏出终端机,找到一个链码递了过去。
“加一下,都是好兄弟。”
这下换徐无忌愣住了。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片刻。
“跟你开玩笑呢!”
“呵呵,我也是。”
徐无忌赶忙低头处理淤伤,心里一阵后怕。
“这两天我缓一下,等琢磨透了再来。”
说道本行,威廉便将之前的尴尬抛之脑后,一本正经地做出指导。
“综合截击搏杀术,是脱胎于变革战争前的截拳道以及近身搏术,你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全面研习四技了,我只能教你基础的各路招式与一些小手段……看在你工作的份上。
其实综合截击搏杀术的核心还是‘以无法为有法,以无限为有限’。破除拘束,解放个性,这些概念派的精要我个人还是挺推崇的,只是一来难以言传,二来讲究天赋,我也帮不了你什么。
总的来说,节奏,洞察,速度,将其形成本能,一些小场面还是能应付的。嗯……这些话应该让老李来讲,他整天净琢磨神啊念啊的……”
徐无忌若有所思,忽然心神一动,仿佛月光拂过山林,秋叶微凉。
沉势力扎,足指扣地一抓,肘弯前顶而顺势反压掌心。在握住偷袭者手腕的瞬间,徐无忌一个弓步滑铲,牵动身体侧倾,试图将那人摔至身前。
然后天旋地转,伴随砰的一声,没有丝毫疼痛,徐无忌便扑了出去。
也不能这么说,之前训练后的伤痛在落地的碰撞下加倍刺激着他。没等站起身来,徐无忌就听见威廉咋呼道:“李望生,一把年纪了还偷袭外人,脸呢?”
这时他才注意到适才对自己出手之人。
那人约莫古稀之年,身板却格外硬朗,鹤发童颜,天庭饱满,一撮山羊须无风自动。只一身铅灰常服,举手投足间却有了渊渟岳峙的出尘感,尤其是那对眸子,不逼人、不浑浊,但轻轻一瞥,便能牵引旁人的目光。
“不肖子孙,躝开!”
见老人挥手欲拉,威廉应激而闪,步子甫一迈开,腕骨被捏个正着,然后趔趄的摔了个狗啃屎。
显然老人没留手,威廉这一摔可砸了个闷响,徐无忌都感觉脚底微震。
“踢馆啦!来人啊!”
然而闻声望来的其他教习对这一幕数见不鲜,缩着脖子装起鸵鸟来。
“如何?后生仔。”
徐无忌看着面前含笑的老人,开口欲言,蓦然一怔。刺痛与酸胀本来如幽潭下的暗流涌动着,此刻却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文火微炽。
想到之前的冥冥感应,徐无忌思索了片刻,这才回答。
“清泉濯石,朱阳映雪?”
老人悦尔颔首,然后双手微搓虚架身前,重心慢慢下移,正形,阖目,吐息。右腿屈膝向前探了一步,明明没有多余动作,整个人便好似浑然内敛。
徐无忌疑惑地看着化作石像的老人,眉头微蹙,感觉有些违和。
这股念头越发强烈,目光再次扫过老人的山羊胡,只见髯须晃荡中隐含律动。徐无忌将视线钉在常服的一处位置,慢慢才感觉老人身体在摇动。
一种微妙的韵律从内而外散发出来,深眠寿龟的绵长吐息,幽洞黑罴的绒毛翕张,游疆烈马的恣意分鬃,掠影飞燕的驰水微波。
动静变化在老人轻渺的摇晃中杂糅一体,徐无忌渐渐看不清他的动作,只能感知到万里高空的一缕清风。
灵台被拂拭,精、气、神一一随之牵动,他仿佛能看见老人黄庭深处。
圆滚滚,金灿灿。
他侧步一转,恰到好处地避开威廉的拍肩,这才回过神来。老人已然停下动作,和蔼地看着自己。
“又如何?”
徐无忌这次沉默了一分钟,犹豫地说道:“相由心生?”
老人笑容更盛,“好一个相由心生。”
“你俩叨叨什么呢?”威廉有些抓瞎,不是在说综合截击搏杀术么?怎么就打起机锋了?
“老先生是……?”徐无忌不太确定。
威廉睇了一眼,口气有些冲:“他是我老子他爸!”
李望生髯须一摆,轻蔑回呛:“白痴仔。”
说罢他没再搭理威廉,而是从常服内衬里抓出本册子递给徐无忌。
“是块料子,可惜啊。”
李望生捋着胡须,表情有些遗憾。
“那些玩意儿没必要学,好好看看这就行了。”
“李望生你个为老不尊的家伙,居然撬我墙角?!”
徐无忌接过册子,看着爷孙俩有掐架的阵势,躬身致谢,然后便走了。
直至他清瘦的背影消失于道馆大门,李望生这才收回目光。
“你给他了什么?”
“守洞尘技。”
“好你个李望生,不传我却传外人?!”
“我冇你个衰仔。”
“说人话!听不懂!”
“舂瘟鸡。”
然后企图武斗的威廉被摁在地上一顿教育,看的周围人战战兢兢,不敢上前搭救被迫膝下承欢的老板。
终于,李望生觉得意思够了,这才罢手。
“他是干什么的?”
威廉恶狠狠地瞪了周围人一眼,没好气道:“徐无忌?渡鸦。”
可惜啦,李望生没再多言。
“他能学会心意拳么?”威廉看着李望生的背影,嗓音有些哑。
老人不置可否,提起门口的菜篮打道回府。
“管好你自己吧。”
徐无忌再次挂断言笙的催促电话,驱车前往自由区。
“《守洞尘技》……”
他开起自动驾驶,翻看着老人送予自己的册子。
扉页上是老人题写的小字:
鸷鸟将击,卑飞敛翼;
猛兽将搏,弭耳俯首;
阴阳无定,唯心意之;
守洞神照,法相本妙。
第一页则是老人之前的行功把式,这时徐无忌才知道那叫“练丹田”,细分有三:贯丹田,摇丹田,抖丹田。
大致看下来却又不得要领,若非之前近身观摩有感,徐无忌可能随手便将起扔出窗外。
册子也就十来页,没一会儿徐无忌便看完了“练丹田”,他又翻了一页,随即便愣住了。
最后一页原本属于跋文的位置处,竟然是一个链码。
他拿出终端机一扫,看着弹出来的支付界面,沉默了半晌。
“我看上去像有钱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