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麟德殿的夜宴也在大年初一这晚的亥时落下了帷幕。
外国使节们带着对《霓裳羽衣曲》的无限回味,边出大明宫,边热烈地议论着,有喜欢词曲的,也有喜欢舞蹈的,彼此争论,互不相让。
而大唐的王公贵族与文武百官则意外地安静,彼此都在用眼神交流。只有有心人才会发现,出了大明宫后的他们,三五成群,在路上,在府邸,在宫中,一个个的小声议论了起来。
------------
一辆驶向十王宅的马车上。
“三哥,这次十八弟最后竟然得到了阿爷的单独敬酒,你怎么还那么平静!这太子之位怕是要便宜他了!”李璘愤愤不平地对李亨说道。
李亨苦涩地一笑,他的内心怎会没有波澜?
本以为撑不过今年的武惠妃竟然安然无恙,昔日平庸无为的十八弟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硬是用音乐受宠于阿爷,而朝中宰相李林甫又一直站在武惠妃这边……
而自己除了在剩下的兄弟里年龄最长外,就只剩下內朝的高力士,与外放的死党王忠嗣能在未来助自己一臂之力。
大势堪忧啊!
--------------
此时被李亨念叨的高力士,正陪着李隆基一起返回兴庆宫。
“力士啊,朕今天是真高兴啊,多少年没有这样胸怀大畅了!”
“老奴恭喜圣人得偿所愿。只是……”
“只是什么?你个老家伙,跟在朕身边那么多年,有何话不能直说?”
“圣人恕罪。老奴只是觉得圣人最后单独敬酒于寿王,略有欠妥。我怕文武百官会误解其中的含义。”
“哦?他们能误解什么?你又在误解什么?”
“太子之位悬空已半年有余,储君之位乃国之根本。圣人信任老奴,让老奴批阅各地上陈的奏折,大多希望沿袭自周朝以来立长不立幼的传统,如今最年长的是向来敦厚本分的忠王,而寿王虽有文采,但毕竟太过年轻……”
“大胆!太子之位朕心中自有分寸,岂容你等妄加揣测!”
“圣人息怒,老奴知罪!”
--------------
平康坊,李林甫宅院内。
“国公果然高瞻远瞩,昔日我等不理解国公为何押宝在默默无闻的寿王身上,今日晚宴圣人如此举动,太子之位看来非寿王莫属了!我等也将有从龙之功。”
“哎,你们都高兴的太早了!依本公看,未必啊!”
“国公何出此言?”
“寿王太过优秀,对你我,未必是件好事。再与尔等说一个事,早在十余天前,武惠妃就托人捎来口信,要与本公断绝一切明面往来,并说这样才是助力寿王的正道。”
“哦?竟有此事?这又是为何?”
“本公乃百官之首,武惠妃乃后宫之主,我俩若走得太近,届时太子之位必然旁落,因为这才符合自古以来的帝王平衡之道。而说出这番话语的,本公多方打探,竟是出自寿王之口。”
“啊?寿王竟能看得如此透彻?他如今不是刚到弱冠之年吗?”
“这正是本公如今忧虑之处,这次押宝,看来祸福尚难料啊!”
--------------
同样是平康坊,南曲杨妙儿宅院中。
“琎郎,你说那《霓裳羽衣曲》果真美轮美奂,冠绝大唐?”
“妙儿啊,我骗你做甚。另外这还不是最精彩的,最精彩的是圣人亲自给十八郎敬酒了!”
“寿王?莫不是《霓裳羽衣曲》也是他做的?”
“此话虽不中但不远矣。这次《霓裳羽衣曲》能顺利问世,多亏了十八郎派人去凉州收集了众多的乐谱。但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重点是十八郎可能要被列为太子了。”
“真的吗?那对我们不是更有利,当今圣人宠你,如果未来天子也是你带大的兄弟,那不是锦上添花,好上加好?”
“那是,所以妙儿你跟了我,是这辈子最明智的选择。”
“哼,臭美!”
----------------
西市,一家名叫“塞上风情”的胡姬酒肆内。
“太白啊,我可终于找到你了。”
“贺老儿?你来得正好,快来陪我同饮。”
“我来可不是陪你喝酒的,是特意来告诉你,你的仕途梦很快要实现了。”
“……真的?贺老儿你可莫骗我。”
“哪能啊,我刚从大明宫出来,《霓裳羽衣曲》大获成功,晚宴最后圣人只给寿王一人敬了酒。”
“哦?这是要立寿王为太子了?”
“你也猜到了?现在满朝文武大半的人都这么想,都准备站队了。话说寿王确实天赋异禀,小老儿为官四十余载,阅人无数,但像寿王这般惊才绝艳、思虑深远的,绝无仅有。”
“嗯,我李太白向来从不服人,但寿王能想到办《大唐周刊》,更有凌云之志要扩我大唐版图西行万里。这等胸怀,值得我李太白俯首相从。”
“是啊,可惜我八十咯,没几年好活了,只希望有生之年能为寿王尽一份力。所以我过来除了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外,就是想把《大唐周刊》撤去原来两个版面,重新填上关于《霓裳羽衣曲》的内容。
太白你才学出众,由你撰写诗词。另外我再去求那吴道子,画一幅相关的绘画。这样圣人见了一定喜欢,策划《大唐周刊》的寿王也定能再加分不少。”
“还是你贺老儿想得周到,好,诗词包在我身上。来,先提前痛饮几杯庆功酒。”
“……你啊你,就知道喝……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大明宫,宜春院楼上。
“和子妹妹,你说最后圣人为何要单独给寿王敬酒?”
“我想是这四日寿王着实辛苦,陪着我们日夜排练,所以圣人为表达感激之情才去敬酒吧。”
“妹妹啊,你太不食人间烟火了。我估计啊,这是圣人要立寿王为太子了。”
“哦?真的吗?那不是很好吗?寿王如此有才,真要被立为太子,实是我大唐之幸。”
“嗯?你个冰美人是不是也对寿王动了春心?”
“……阿蛮姐姐,你自己早动了春心,怎么倒来说我。”
“我动了春心怎么了?我就是喜欢寿王,天天想他,又怎么了?”
“那你还和他的太子妃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
“你懂什么,将来都是一家人,我不得提前搞好关系吗?否则十八郎要为难的。”
“……你……你真不害臊!”
-------------
寿王府,内室。
“老公,你和我说说今日晚宴的情况吧,《霓裳羽衣曲》有没有大获成功?”
“那还用说,你我这几日的心血,加上宜春院女伎和梨园子弟共同的努力,想不成功都难啊。”
“成功就好,哎,可惜我不能亲眼所见。老公,你可知这几日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每天虽然很累,但充实有意义,这样活着比每日在府中无所事事,要好上太多太多。”
“这次也幸亏有你,你和阿蛮配合很好,没有你们的共同编舞,《霓裳羽衣曲》怕是要失色许多。后面我会和阿爷申请,让你去宜春院当个女教官。”
“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太好了,你果然是最懂我、最爱我的好老公!”
“哟,最近嘴巴这么甜?是不是跟谢阿蛮学来的?”
“哪有嘛,人家本来就觉得老公你最好啊。”
“别再来甜言蜜语了,来点实际的。”
“什么实际的?”
“那当然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讨厌……你怎么就想着这事。”
----------
当所有人都在关心、关注着李貌的太子之位时,当事人李貌却只想着人伦大道。
但他真的就不关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