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1年,即殖民地战争结束后的第二年,落日城华人联盟分裂成了义胜帮和龙兴会两大帮派。此后数十年中,两个帮派争斗不断,互有死伤。义胜帮和龙兴会各有一位帮主死于对方的暗杀,孙华强的亲弟弟孙华文也在跟义胜帮的冲突中战死。后来,随着圣战军和其他族裔帮派的崛起,义胜、龙兴两派之间的火并次数开始减少,但彼此间敌对的关系并没有改善。
草刈真一说过龙兴会是他的客户,但林展没想到自己这次来就能遇到孙华强。
草刈安雅面带微笑,丝毫不见两天前的忧虑。她分别介绍二人,说:“孙会长,这位是林展。林展,这位是龙兴会的会长孙华强。”
“安雅,我和林展可是老相识了。”孙华强说。他的嗓音浑厚,却故意提高了声调。
“哦,是吗?”
孙华强没接草刈安雅的话,转而对林展说:“你师父曾老爷子死得突然,他的葬礼我没能赶上,遗憾啊,遗憾!”
“那天你要是来了,会有更多人要办葬礼。”林展冷冷地回应。
“呵呵!林展说话果然硬气,我听说你在义胜帮里是数一数二上的高手,可惜只会用棍子打人。哎,我说你们这些义胜帮的人也真有意思,用棍子就算了,还非要骑马,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人类都殖民火星了,你们还这么原始和野蛮。哈哈,真是可笑!也难怪老爷子死了以后,曾氏兄弟就死得一个不剩,想必是被时代淘汰了吧?”
对方故意找茬,林展并没有被激怒,甚至没有像以前那样反唇相讥。他只是很“礼貌”地回应:“义胜帮的撬棍自然比不上你们龙兴会‘狗爪子’。”
林展说的“狗爪子”是龙兴会的招牌兵器——龙爪。这种安装在手腕上的机械爪有着很强的杀伤力,科技含量也比义胜帮的撬棍高得多。龙爪在龙兴会象征着身份与地位,入会满一年才有安装的资格,满三年,龙爪可以电镀铜色,满五年,电镀银色,满七年且立过大功,金色。
林展话音刚落,孙华强就“刷”的一下把他的金色龙爪伸了出来,用锋利的爪刃指着林展的脸,后者面不改色,连东都没动一下。
见气氛不对,草刈安雅赶紧拉开林展,对他说:“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拾荒者和钢铁兄弟会的抗议活动取得了初步胜利,自治邦政府除了同意我们提出的几项要求外,还将成立联合议会。你听说了没有?”
直到草刈安雅说完,林展才移开了和孙华强对视的目光。“我听说了。”他说。
草刈安雅又说:“国内各大帮派的首领将自动获得议员身份,而拾荒者获得了三个议员席位,猜猜是哪三个人?”
“我猜不出。”林展说。
“你看我像不像?”草刈安雅问。
“你?我确实没想到。”
草刈安雅一脸骄傲地说:“是海森堡博士推荐的,能和他还有霍夫曼医生一起代表拾荒者组织是我的荣幸。”
“以后不用戴防毒面具发表演讲了?”林展问。
草刈安雅腼腆地笑了一下,说:“是啊,虽然钢铁兄弟会内部很多人早就知道我是谁,但突然公开身份还是让我有点不适应,幸好我这个议员只是暂时的。”
“暂时的?”
“对,”草刈安雅朝林展眨了一下眼睛说,“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从政,那样太无聊了,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体验过。海森堡博士说,钢铁兄弟会没有获得议席,而我在钢铁兄弟会那边的‘声望’很高,所以让我暂时担任议员,以此安抚钢铁兄弟会那边的情绪。”
孙华强插话进来说:“虎父无犬女!草刈组长和安雅都是议员,真是可喜可贺!”
“孙会长过奖了。”草刈安雅客气地鞠了一躬。
“安雅,你还是叫我强哥吧,‘孙会长’这个称呼太见外了!我虽然比你年长一点,但你和我的年龄差距比起你父母来可是小得多了,所以我一直把自己视作你的同龄人啊,这样也显得我年轻一些!”
草刈真一夫妇相差三十一岁,孙华强和草刈安雅则相差二十多岁。孙华强四十已过却仍未娶妻,他这样比较的用意十分明显。
草刈安雅有些为难地说:“这怎么可以……”
“我说可以就可以,安雅,你以后就叫我强哥!”
“是,强哥……”
“哈哈,好好!”孙华强说,“你们父女是议员,我是议员,还有义胜帮的曾六妹也是议员,将来我们在一个屋子里开会,那场景一定很有意思!嗯,有意思!我都等不及了!”
草刈真一从别墅大门走了出来,笑着问:“孙会长,你说什么等不及了?”
“我在说我们三个都成为议员的事情。”孙华强回应。
草刈真一微笑着说:“孙会长,我和林先生有事商量,先失陪了。”
“请便。”
草刈真一又对女儿说:“安雅,孙会长就暂时由你招待了。”
“好。”
林展跟着草刈真一进入别墅,几名大和组成员和两个机械忍者守在大厅里,经过上次的变故,大和组总部的安保明显严格了许多。
来到草刈真一的书房,林展发现书房里和刺客打斗时损坏的家具都已经更换一新。书桌后日本战国时期的红色盔甲还在,但原先的刀架已经不见了。
关上门,草刈真一招呼林展坐下,态度明显比前两天分别时热情了一些,他似乎已经原谅了林展拒绝自己的事。林展把薄毯包裹的机械头颅放在草刈真一的书桌上,坐在了他的对面。
草刈真一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看了包裹一眼,没有打开,而是微笑着说:“林先生,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机械忍者会成为我的保镖。在我和夫人之间的误会得到澄清以后,大和组和我夫人娘家的关系得到了修复,现在地球的日本国那边会全力支持大和组的发展,这几个原本被派来刺杀我的机械忍者也就成了我的保镖。”
林展这才知道为什么草刈安雅的心情比上次分别时好了很多,短短两天时间草刈真一就把棘手的家庭问题解决了,这让林展不得不感到由衷的佩服。
“你办事的效率真是惊人。”林展说。
“最令我欣慰的是,经过上次的‘不愉快’后,安雅也一下子成熟了许多。”草刈真一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展一眼说,“现在国内局势发展得太快,昨天的敌人到了今天可能就是朋友,但我不希望看到昨天的朋友变成今天的敌人。”
林展不知道对方这句话的含义,只是淡淡地回应:“我也不希望。”
草刈真一说:“听说你这两天和义胜帮的人走得很近?”
林展说:“现在我已经‘叛离’了义胜帮,你消息这么灵通,应该已经知道了。”
“我感到很遗憾。”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已经把你要的东西带来了,按照约定,你要帮我找到那个人。”
草刈真一没有打开包裹的意思,他说:“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它了。”
“什么意思?”
“孙华强已经成为议员,他不想因为违法访问某个数据库而失去现在的地位。而我也不必再刻意讨好他,因为——”草刈真一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正在追求安雅。”
林展没有细想对方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些,他问:“那你承诺过的事呢?”
“虽然我不再需要这个东西,但约定就是约定。我已经帮你确认了那个人的身份。”
“他是谁?”
“达斯汀·巴贝特,也就是现在的雷蒙德·霍夫曼医生。”
“拾荒者的霍夫曼医生?”林展吃了一惊。
草刈真一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就是他。”
“你有多大把握?”
“十成把握。这是他的照片。”
草刈真一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林展,照片上的人是个深色头发的白人男子,脸形瘦削,颧骨突出,戴着眼镜。
林展完全不认识他。
草刈真一说:“霍夫曼医生的本名是达斯汀·巴贝特,阿西达利亚独立战争时期,他在火星议会医疗部队担任军官。当然这些你都已经知道了,否则你也不会把他放进嫌疑人名单。你可能不知道的是,霍夫曼医生的妻子蕾妮·巴贝特是一位遗传学家,专门从事生物武器的研发,而且她是坚定的独立派分子。霍夫曼医生是蕾妮大学时的导师,学术水平很高,却甘心在火星议会的军队里担任一名低级军官,这引起了我的怀疑。”
“你怀疑他是独立派的间谍。”
“没错,事实也是如此。”
十年了,出卖自己的人终于被找到,林展突然感到心跳加速,表面上却尽量显得很平静。他问:“还有呢?你有什么证据?他为什么要出卖我?”
“因为你在纽城杀死了他的妻子。”草刈真一回答。
“什么?”林展吃了一惊。
“当年在纽城大学医学中心,霍夫曼医生的妻子就在被你杀死的那三百个‘俘虏’之中。”
林展试图回忆十年前的血腥场景,但他不记得自己杀过一个女人,或者说他当时已经杀红了眼,根本不记得那些人的样子。霍夫曼医生因为仇恨而出卖自己,这一切似乎能说得通。那删除战斗日志的又是谁?是他的间谍同伙吗?
林展沉默了,无数念头在脑中飞转,令他无法冷静思考。
草刈真一仔细观察着林展脸上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问:“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们当时为什么要杀死那些俘虏?”
“他们不是普通的俘虏。”林展简单地回应。
草刈真一似乎对这个答复并不满意,不过也没有追问,他说:“霍夫曼医生是拾荒者的候补委员,他在本地拾荒者组织的地位仅次于马克·海森堡博士。根据我的了解,霍夫曼医生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安雅在公共场合用防毒面具来隐藏身份,就是他教的。”
林展点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草刈真一又说:“霍夫曼医生这个人,用你们华人的话来说叫做‘神龙见首不见尾’,特别是成为联合议会的议员之后,你想接近他更加困难。就算你能杀了他,拾荒者的人也绝不会放过你,到时候整个火星都将没有你的立足之地。所以,这件事必须经过周密的安排。”
林展说:“听上去你好像很希望我能杀了他。”
草刈真一承认:“的确如此。”
“为什么?”
草刈真一回答:“因为霍夫曼医生想要杀我,他才是上次暗杀真正的幕后黑手。”
林展感到十分意外,又问:“他为什么要杀你?”
草刈真一的表情逐渐变得十分复杂,他说:“因为霍夫曼医生对我的夫人产生了一种病态的迷恋,可能是我夫人停止衰老的事让他很好奇,也可能是夫人克隆自己的‘勇敢’让他想起了死去的妻子,具体的原因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的是,霍夫曼医生为了取代我,对我的夫人进行了药物催眠,让她产生了受到虐待的妄想,继而是对我的仇恨……”
“你是怎么知道的?”
“夫人亲口跟我说的。霍夫曼医生曾经提供毒药,幸而我的养生习惯让下毒变得很困难,要不然我现在早就已经被毒死了。”
林展点了一下头,上次来的时候草刈安雅说过,她父亲有单独用餐的习惯。
草刈真一说:“从远在地球的日本国邀请机械忍者充当杀手,这是我夫人的主意,霍夫曼医生并不知情,所以他还不知道自己的阴谋已经败露了。也就是说,我们占有先机。”
林展说:“你应该知道,如果你为了除掉霍夫曼医生而给了我虚假的消息——”
草刈真一赶紧打断了对方:“林先生,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好,让我听听你的计划。”林展想了一下说。
草刈真一的脸上露出了复仇者的笑容,他似乎已经确信霍夫曼医生必死无疑。他说:“你应该已经知道,联合议会的首次全员大会即将召开,整个自治邦各帮派和社团的首领都会参加会议,霍夫曼医生也一定会现身。到时候我们可以制造混乱,趁机杀了霍夫曼医生。”
林展说:“开会的地点在比弗利堡,那里警卫森严,想混进去可不容易。”
草刈真一胸有成竹地说:“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