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甘心”这是养母留给我最后的声音。
养母虽然去世十几年了,这声音在我耳边依然清晰,每当我想起“我不甘心”这四个字,我就感到无比愧疚。
2002年11月份的一天养母突发脑溢血昏迷不醒,当时表哥和小友没有告诉我,第三天中午,小友来电话说:“我大娘突发脑溢血第三天了,快不行了,你回来见她一面吧。”我听了大吃一惊;养母平时好好的,怎么快不行了呢?我的泪水顿时涌了出来。
在我一岁左右的时候母亲把我送给了她的堂弟夫妇。可以说我是在姥姥、舅舅、表哥哥他们眼皮底下长大的。我的身世是姥姥76年去世后,表哥告诉我的。
养父兄弟俩,养父是老大,小友的父亲是老二,我们同住一个院,我和小友同岁,我们俩从小在一起长大,情如手足。
养母刚患病的时候表哥和小友出于对我的关心和爱护,他们没有告诉我,养母一直昏迷不醒,他们以为养母不行了,才告诉我,让我回去见养母最后一面。
我立马向单位领导请了假,下班回到家;我安排好一切,准备买夜里的火车票回去。到了晚上八九点钟小友给我来电话说:“大娘醒过来了,你暂时不要回来了,三舅在这里伺候着大娘呢。”表哥也来电话说:“你回来也没有用,又不能在这里伺候,我先找人帮你伺候着,你就等电话吧,有事就给你打电话。”
表哥和小友他们说的也对,我回去意义不大,又不能在那里伺候养母,那时候我工作很忙,女儿也小,婚姻、家庭又一团槽。
我听从了表哥和小友的安排,我没有立马回去看望养母。
第二天我汇去两千元钱,先给养母治着病,什么时候回去,我听表哥和小友他们的安排。
养母苏醒之后,身体一天比一天好,吃饭一天也比一天多,身体很快就回复了,但是脑子却时而清晰时而糊涂。
第三天晚上三舅来电话了,让我回去处理养母的事,小友的媳妇也来电话让我回去照顾养母,表哥也来电话再三嘱咐我:“你不要回来,回来也没有用,谁给你打电话你都不要回来,我已经找人帮你伺候了。”
表哥找了本家的一位大嫂伺候养母,工资400元,表哥让小友与我平分,小友没异议,他媳妇不愿意,除了去表哥家里吵闹,就是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去伺候养母。表哥找人伺候养母,就等于不让三舅伺候养母了,三舅不放心就给我打电话要我回去照顾养母或是把养母接到青岛来。
养母把我从小养大又疼爱有加,养母患了重病我应该立马回去看望她、照顾她。她没儿没女我是她唯一的亲人,这也是养母最需要我的时候,可是我没有回去,我很想回去看看养了我十几年的养母,可是表哥和小友不要回去,三舅和小友的媳妇又一遍遍打电话催着我回去,我知道我回去也不能长时间在那里照顾养母,我也不能把养母接到青岛。
我真想把养母接到我的身边,可又没有地方安置,当三舅和小友的媳妇来电话让我回去把养母接到青岛来时,丈夫在傍边听见狠狠地说:“想接到我家来门也没有!”,那时候婚姻崩溃了,家庭矛盾也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我们又与公公住在一起,一个小套二的房子,就是家庭和睦,夫妻关系好,养母接来也没有地方住,养母的大脑又萎缩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我们都上班谁来照顾养母。
那是我最孤独、最无助、最焦虑、最需要人安慰和帮助的时候,我的亲生父母,年龄大了,不能帮助我了,他们怕我把养母接来放到他们那里;从养母生病到养母去世近两年的时间里,我的亲生父母没有向我问一句养母的情况。有一次小友的媳妇和三舅又来电话催我回去接养母,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找哥哥商量商量,我就打电话给哥哥把养母的情况说了说,我还以为哥哥会帮我想想办法呢,没想到哥哥却恶狠狠地说:“他们如果敢送过来,我就对他们不客气。叫他们送到精神病医院去!”我听了哥哥的话即震惊又心痛,哥哥怎么能说出来这样的话呢?那是从小把我养大的养母呀,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痛爱我的人,也是我最亲最爱的人,她现在病了、老了不是精神病人,不帮我想办法没关系,也不能说怎么残酷的话,我心痛万分的挂了电话。
我是一个胆小怯弱的人,也是一个无能无用的人。养母病了我不但没有去照顾她;连去看看她的勇气都没有。我心里痛苦又焦虑,我想找个人诉说一下。有一次家庭聚会我想向我的大姐诉说我心中的苦闷和焦虑,我刚一开口大姐马上沉下脸来朝我一摆手口气冰冷生硬地说:“你养母的事不要说!”说完转身走开,我一下子愣住了,我心痛万分,眼里含满泪水。我没有求助大姐的意思,我只想找个人诉说我心里的痛苦和无奈,没想到大姐如此冷漠和厌恶拒绝。
那个时候我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是世态炎凉,什么叫孤立无援。
最后还是三舅帮助了我。三舅是养母的三弟,也是最关心养母的人,他把养母接到他家里照顾到养母去世。我每月给他寄点钱。
有一次我给三舅打电话询问养母的情况,养母当时不知道是清醒还是糊涂,三舅把电话放到养母耳朵上,告诉她是我,让养母与我说话,我叫了好几声:“娘!娘.....”她没有回应,过一会她用苍老嘶哑声音说了四个字:“我不甘心!”我的心猛的一震,电话差点掉地上。
她含辛茹苦地把我养大,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都没有去看看她,她是真不甘心呀…。
养母从生病到去世我都没有见她一面。
养母病了不久女儿又患了大病,我整天带着女儿跑医院,跑了一年多的医院,女儿的病才治好。
女儿的病治好了,不堪重负的我也夸了。一年多来;劳累、担惊受怕、巨额医疗费,还有对养母的牵挂,婚姻的失败等。
有一次差点晕倒在公交车上,公交车一晃我一阵天黑地暗,我忙抱住靠车门的柱了,女儿也急忙上前扶住我说:“妈妈你怎么了,差点昏倒。”
那个时候意志告诉我:“我不能倒下,女儿大病初愈,养母还需要我。”我咬牙坚持着,我一边小心呵护、照顾着女儿,一边寻医问诊地看病,每个大夫看到我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弄成这样呢?”我真是一言难尽。
2004年8月29号养母去世了,我带着大病初愈的女儿,拖着病身回去奔丧,养母的仪容我也没有见到,我到那里是第二天晚上,表哥和小友把养母提前入殓了。
养母最后给我留下的不但是“我不甘心!”这四个字,还给我留下了永久的愧疚和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