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好的,干嘛来这。”
外婆将余乐领回了家,语气严厉,作势要一拐杖打在她背上。
外婆语重心长道:“你妈啊,就那样,你撒撒娇,她就能留你下来啊。”
余乐不语,静静地听着外婆唠叨,时不时应个一两声。
她不会撒娇,觉得肉麻。
方荀也不是那么容易打动的人,她装了乖乖女那么多年。听话懂事,忍着脾气陪着笑都不轻易顶嘴。她自以为她够好了,但在离婚时只落得个“拖油瓶”的名号。
她出门前的行为暴露了她,外壳剖开了是藏不了的。
回去撒娇讨好方荀,热脸贴冷屁股?图个啥啊。
外婆瞥了眼敷衍回答的余乐,收回目光叹了口气。
“我这女儿心高气傲。”
“去了大城市我都看不清了。”
话音一落,余乐就知道,外婆不会让她回去了。
“夜深了,睡觉吧。”外婆一只手杵着拐杖,一只手背在身后。看余乐坐在哪儿没反应,催促道:“丫头,上来。”
杨红梅住的这房子毕竟是曾经住过一大家子的,分上下两层,楼上就是几间卧室。光从装修上看就知晓有些年代了。
余乐跟在外婆后面,踩在木楼梯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每踏一次就觉得楼梯像是要裂开,让人重重地摔下楼去。余乐不禁扶住了扶手。
外婆走到了一间卧室门前,用拐杖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稍微有点样式的木桌。
“这是你妈的房间,床单之类的都换新了。”
余乐在一旁默默地点头。
“早点睡,明早读书。”
“好。”
她应到,等外婆回了卧室才关上门,倒头躺在床上。
突然想起了什么,余乐从商议口袋里摸出临走时方荀丢给她的银行卡,抬手举着遮住灯光。
明天要去看看这里有没有银行或者ATM机。
她侧过头,目光落在了对面的书桌上。
顺着走廊走过来时,卧室的门都大开着,一样有着书桌,但这个明显要高级许多。
妈妈的卧室……
手里的银行卡掉落下来遮住眼睛,余乐联想到了什么,笑了出来。
确实啊……
方荀要的是更好的生活,她看的远,自然不会留绊脚石在身边。
-
余乐彻夜未眠,盯着被夜色染成深蓝的天花板露出的光亮一晚上没合眼。
在大街上她的眼皮还沉重地快要黏在一起,躺在床上却没了困意。
她认床,这儿的床又硬,自然是睡不好的。但从前她一向到后半夜才睡,算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以防猝死吧。而却昨夜脑乱如麻。
明明什么都没想,却感觉后背被人拽住,浑身沉重,被细沙一点点埋住,翻来覆去只是无声的挣扎。
茫茫的天际弥漫着一层轻飘飘的白雾,白雾远处,挂着一片淡淡的,桃红色的云霞。余乐在床上躺不住了,起身蹑手蹑脚地下楼。
“余丫头,起来啦。”
外婆已经在楼下了,手里捧着一杯牛奶,慈祥的笑着。
余乐无力的点点头,大方地踩在木楼梯上,也不管发出的“嘎吱”声大不大。
她将椅子往后抽,坐在外婆对面。
“吃吧。”
看着碗里的酱油汤底飘着的葱花,余乐到嘴的“我不吃葱”却生生地咽了下去。
她说不出这种话了。
“谢谢。”
余乐的脑袋昏昏沉沉的,说出来的话也绵软无力。
外婆瞧了她眼下的淡淡乌黑和满脸憔悴,终是没有说一句话。
“我吃好了。”
余乐放下筷子习惯性地要上楼收拾书包,却在离桌的那一刻身形一顿,默默地去水槽边洗了碗。
“上去换身衣服,一身黑多没生气。”
外婆打量了下余乐的衣着。黑色T恤掩住了那纤瘦的身板,半扎在黑色直筒裤里,短发扎起一个小啾啾。
除了那扎起的头发,显不出一个十七岁少女应有的朝气。
“嗯。”
余乐放下洗干净的碗筷,听话地上楼翻出行李箱里的衣服,一片黑白。
从十岁起她就不穿鲜艳颜色的衣服了。小时候对亮丽的颜色颇为喜爱,还闹过脾气,长大也就习惯了。
翻翻找找,还是刨出了一件牛油果绿的T恤。
她垂眸看着,嘴角微勾。
那年夏天,姑娘们都穿着花花绿绿的T恤笑得花枝招展,生气蓬勃。16岁的她站在远处望着,眼里只有向往。
后来,她买了,一次都没有穿出去过。
外婆在下面催着,余乐还是穿上了绿色T恤,换上了米白色直筒裤。
-
坐在办公桌上的中年男人扶了扶眼睛,看了眼余乐又看了看桌子上的资料。
“余乐,好名字。”
“……”
余乐神情淡漠,亭亭地站在那不动。
他本来想问问余乐为什么转学来这个教师资源落后的学校,离开了她原本的重点高中。
他只是微张了张嘴,还是决定尊重学生或者家长的选择。
他笑着说:“我叫王志保,你高中生活最后一年的班主任。”
“嗯。”
“你的校服过几天我再给你拿来。”
“好。”
办公室虽说老师聚集,但依然闹哄哄的。一些学生抱着作业也不忘和旁边的人聊天,老师间的谈话声,键盘的敲击声,她的声音被淹没在了这嘈杂声中。
铃声合时宜地想起,学生们走了大半,办公室总算是清净了些。王志保稍微整理了下办公桌,把教材夹在腋窝下,手拿玻璃杯,里面装着七分满的茶水大步走出办公室,有些憨态可掬。
“余乐同学?”
王志保转身奇怪地看了眼站在原地的她。
余乐一怔,跟了上去。
才靠近班级,就听见里面的吵闹声。
王志保先进去控制场面,留余乐在门口等待。她仰头就看见班级门上赫然贴着四个大字“高三二班”。
显眼得很。
王志保招招手示意进来。她紧攥衣角,慢吞吞地站上讲台,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和漫不经心地鼓掌声,晃神道。
“余乐,快乐的乐。”
她枯燥的学生生活,无味的青春的最后一年。即将在这个小地方成为她最不想回忆的过往。
再回过神来,余乐已经坐在了空位上,桌子紧贴着墙,旁边的人无一不看着她。
“看我做什么。”
话一出口,余乐就后悔了。
她习惯性回的一句话,字字带刺,一股冲劲儿,跟风里混着冰碴子一样。
旁边的是个女生,看着就不是个脾气好的,不出意料地给了余乐一个白眼:“要你管。”
余乐抿唇,脸上带着后悔之色,不久也就释然了。
从前就因为这种无意识说出的话,让她明里暗里受着冷嘲热讽。
她好笑地看着那个女生:“我给谁看不归我管,能不成你管。”
“我是在你这签了卖身契吗?”
女生自知理亏,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余乐困意涌上,尽管觉得上学第一天这样不太好,但耐不住眼皮打架,单手托着腮睡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