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谋反之罪,连先皇后死的葬礼都不曾操办,便急急忙忙迁入妃陵。太子染澈也被囚禁东宫,最是无情帝王家。
染澈这些时日一直用治国策略麻痹自己,才七岁的孩子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聪明沉稳的很,但说到底还是一个小孩。晚上还是会噩梦中呼喊母后,惊醒。
染澈穿上月狐皮裘,披散着齐肩漆黑的头发,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看着窗外夜色发怔。月色照着他莹白的小脸不带一丝红润。
书桌邻着窗户,白天窗户外的景色是东宫最美的地方。有养名贵锦鲤的荷花玉池、有四国金贵的花种和田野中普通的邹菊、有罕见的墨翠玉竹。
邻窗却被一颗常青遮住大半月色。这是他父皇小时候栽下的,他从小便在这树上玩耍,偷偷的潜在上面听太傅给父皇讲课。那时候还是太子的父皇下课后便会和母后依偎着看着调皮的他睡熟在窗外花笼里。
冬天外面寂静一片,染澈回过神眨了眨眼。慢慢起身回到床上,那滴滴在书桌上的泪转瞬即逝。
“太子殿下……帝王之术便是权御之术。如同自弈,陛下是执棋者,天下为棋盘,权臣人人皆棋子。”早早来到东宫的坐在上位的太傅看着愈发消瘦的太子殿下恭敬的说到。
太傅大人刘怡荀是朝廷二品官员,是名门大儒,揣测心思这方面是高手。
七岁的染澈眉目清秀,端坐在坐椅上。用小楷笔在烫金纸上记述着自己对太傅大人教语的见解,稍后却用带着一丝病气的稚嫩语气问道:“太傅,本宫的母族是怎样的一颗棋子?”不见他抬头。
刘怡荀盯着这位埋头认真记述的东宫殿下,他总觉得能从这位东宫殿下身上看到当今圣上影子。
这个问题似乎是东宫殿下在求证着什么,字字犀利,刘怡荀却觉得东宫殿下怕是早有答案。
半晌才开口道:“太子殿下,臣要教殿下一个道理,陛下权高位重,有为帝者的傲气,容不得威胁皇权的相权,更……容不得威胁皇权的兵权。”太傅执书的手紧握,声音也慢慢转小。
七岁的染澈写的一手好字,温润正楷。
而眼前的这位东宫怔了怔,正在写字的手不着痕迹的微颤了一下,烫金纸上的“势”字最后一笔恍惚间被拉长了一些。
太小了……东宫殿下还是太小了一些,虽说这些日成长了不少,但还是不够沉稳。
可孰不知东宫如今鸟飞不进,也飞不出。隔墙有耳,圣上与各位殿下的耳目怕是早已经布满了整个东宫。
他当时还认为七岁的孩子能做些什么?可照现在这些情况来看,这孩子怕是不简单。一改往日单纯,变得犀利聪明了起来。
太傅看着染澈白皙的手腕,微颤没有逃过他的眼睛。“殿下……你失态了!臣只是在给殿下讲诉“君臣之道”!殿下应该再沉稳一些……”
类同于女孩般细长嫩白的手指握笔顿住,染澈目光盯着太傅,眨眼回神紧闭双眼:“太傅,本宫……记着了。”
刘怡荀还是决定提醒这位东宫殿下一下,为人师表。在不触及皇帝陛下利益的基础下。
“想必殿下心中应该是有答案了!现在这种情况,殿下应该‘愚笨’一些,这才是聪明人。臣……告退。”太傅默然退下。
染澈盯着太傅退下的背影,目光微闪,低头继续做写。
孝淳皇后才去世十日,却迎来了太后寿辰。京华便开始张灯结彩,庆太后寿辰。
染澈觉得穿的再多,裹上狐裘,这个冬天也冷的沁人冻骨。
“太子殿下安。明日,太后娘娘的寿辰办在昭华殿,举国同庆。陛下有旨,给各位殿下备衣。尚衣局给殿下置办的太子冕服,奴才着人带来了。”来人是宫中尚衣局首领太监四常。
“四常公公,辛苦了。”阿花淡笑接过冕服,将赏银塞给四常。四常笑着放入怀中,指挥着小太监将饰品放于桌上,看了一眼书桌旁坐席上面色苍白的男孩便退下了。
“太子殿下可要称病不去?这种宴席少不了各位殿下刁难。”阿花俯身询问,将冕服放在桌上。
染澈两只漆黑的眼睛盯着那件明黄的太子冕服。“本宫还是去吧,不然少不了一个不孝之名。”
“咳咳……咳咳咳”染澈急促咳嗽下,苍白的小脸有了一丝血色。
“殿下还是多穿一些吧,着凉了就不好了,毕竟明天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辰了!”阿花扯过落在座椅旁狐裘给染澈披上。
此时深宫中“唱戏”的女人不少。
明元帝的三妃之一畅妃太傅之女刘茵茵在梨园戏台上正水袖起舞,咿呀婉转。(梨园:畅妃爱戏,明元帝赏赐的宫殿。)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这戏唱到最深处,捏扇轻拈,作哭状,字字泣血,哀转梦离。
不经意间几滴泪滴入起舞的水袖中,无人知会,这戏中哭的可是真泪。
“畅妃娘娘,大殿下来了,在前厅等娘娘”无人应。
“啊~朱颜改,空照欢~欢……”畅妃唱完最后一段戏,收起水袖,慢慢走下戏台。
后宫女人都是美人,畅妃带着戏妆的脸惹人怜惜,唱的都是悲情之戏,未见她笑过。眉目间是唱完戏的疲惫。
“嗯。”唱了一上午的嗓子略带沙哑,但十分动听,不愧是唱戏之人。
畅妃接过一杯宫侍端来的茶水微抿了一口便放下了。走向前厅,推门而入。
畅妃看着背对着她的大皇子,她恍惚失神。
“大殿下,怎么有空来梨园?”她略带沙哑的女声响起。
正背着手看着窗外那片翠竹林发呆的大皇子染霖转过身,长身玉立,目光带着些许热切。
“茵茵……”大皇子染霖低沉的嗓音却满是落寞。
畅妃忽略了大殿爱慕热切的眼神,寻了一个位置坐下。
“大殿下,过往如云烟。这么称呼臣妾怕是不妥。”刘茵茵端起宫侍送上来的茶饮尽。
“嗯,来看看畅妃娘娘。”染霖狠心转身离去,再无留恋。
畅妃看着那盏未饮过的茶,紧而盯着染霖离去转而又不见的身影。
“梦里不知身是客……”畅妃娘娘失神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