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深处,一道几乎淡漠了的印记缓缓发亮,光芒一颤一颤的,似乎是独自在家的思妇,等到了久不归来的良人。白虹现,转瞬跨过天际,如同一座桥,连接了圣光峰和远方。
沉浸于旬日东升的二人被这突然而至的白虹惊醒。夏予涵惊喜道:“一定是爸爸来接我了!”
说话间,白虹化作一道光柱,果然是冲着夏予涵而来。光柱扩散,笼罩了夏予涵,她沐浴在虹光里,显得圣洁无比。夏予涵感受到微微的撕扯之力,她知道那是空间不稳定的造成的波动,空间传送的前奏,三天前来到这儿时她就感受到过相似的波动。
“罗修,这个给你!”夏予涵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下脑袋,将手中一物扔了过去。
只见那物在空中掠过一道红线,罗修接住,定眼一看正是那火系魔核,他便要扔回去:“我已经送给你了!”
传送的光芒愈发璀璨,伴随着呼呼的风声。
“你更需要它——”夏予涵双手做喇叭状,放在嘴前喊道,“你说的,要物尽其用嘛!”
传送的光芒越来越剧烈,夏予涵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了起来。
“再见!”夏予涵大喊着挥手,只见光芒收敛,大风骤停,夏予涵消失不见。
虹光敛回,也跟着消失。天地恢复平静,此时天边的太阳终于挣脱云海的束缚,大大方方的跃出,散发出万丈光芒。没了朝日含羞的精致隽永,倒多了几分恢弘大气的洒脱之意。
只留那清脆的道别声,在云雾间迭荡。
“再见。”罗修轻声说,他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再相见时,又会是怎样呢?”
看着破海而出的朝日,罗修握了握拳头。手中的红石头还带着夏予涵残留的气息,几分清新,几分芬芳。
又是,新的一天呢。
罗修俯视群山,还有几分虚幻之感,这是圣光峰啊!就这样站在了大陆第一峰上。罗修遥望天际,心神不禁也跟着畅游,游目骋怀,颇有指点江山之感。大叫着发泄过后,他身心通畅,比之几天前离开白村时,又多了几分感慨。
罗修心游神晃,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在他心底发芽,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境界。恍然间,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蛹,身处一个黑暗的牢笼,神念想要破茧而出,又行而不得。明明外面的世界很美好,他却困于斯。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渴望,他要打破那层藩篱,看看外面的世界,他的精神想要感受一下阳光的美好,风儿的柔顺,雪花的清凉......仿佛是溺水般的感觉,他的精神喘不过来气。
“外放你的精神力,像使用空间戒指一样,集中精神,用心灵之眼环顾四周。”一道柔和的声音响起,罗修清楚的记得,那是当天救了他的那个长虹贤者的声音,清脆儿冷冽,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很好辨别。罗修疑惑,她怎么会知道自己能使用空间戒指?
不过那道声音像是救命的稻草,罗修相信长虹贤者没必要害自己,便听从她的话,集中精力,努力用精神向外辐散。渴望!渴望!他的神念发出无声的怒吼,仿佛一层蛋壳碎了,眼前,是一个金色的世界,海洋一般。金色的海洋看似无边无尽,实际并不大,只是边际太虚幻,不过罗修却能感受的一清二楚,仿佛就是他的身体一般。海洋中间,有一团十色光球静静地浮在上方,散发出多彩的光芒,仿佛是这个世界的太阳。罗修见此,立马明白过来,这是他的脑子里。以前他只是发病时才能迷糊的感受到这十色光球,现在竟然能看到了!
“那是精神之海,是一个人精神的起源,灵魂的寄居之地。”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知道罗修此时面临的情况,“放松心情,任由精神力蔓延开,仔细感受。”
罗修闻言,不禁腹诽,刚才不还是让集中精神向四周的吗,现在又放松了。不过他还是听从了她的话,释放精神力。
神念蔓延,那是一个灰色的世界,没有色彩,却又异常清晰,他能看到事物的每一个部分,每一朵雪花的形状,每一块石头的棱角......并且这不是像眼睛一样只能看到前方,而是看到上下左右,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触摸!对,就是触摸,很贴切。甚至,罗修还可以触碰到物体内部的结够。
“真是神奇!”罗修不禁感叹。
“你所感知到的世界,是精神力感知的世界,也就是人们所说的——第七感。人有五感,视听嗅味触,我称之为内五感。使用这五种感觉可以感知到一个相对完整的世界,但这并不全面,内五感不能完全感知事物的所有属性,就像瞎子永远也不能感知事物的颜色一样。要想看清世界的本质,还需要三种感觉——精神感知、元素感知、规则感知,我们称它们为外三感。后来有个人在这八感上又加了一感,统称人之九感。”
空灵的声音在罗修耳边娓娓道来。
精神力继续扩展,罗修看到了长虹贤者,她身边还站着一个老者,白发白须,仙风道骨,却不苟言笑,神色漠然。老人身上带着莫大的威压,罗修隐约“看到”,在这个灰色的世界,老者身上竟偶尔逸散出金色的光芒,就像是精神之海里金色一样,不过更强大,更深奥。那是精神力具现化的表现。
“放空身体,寻找自己的元素脉搏,将对魔法波动的感知与精神力结合。”长虹贤者说。
精神力与罗修的元素亲和感知合二为一,如同血乳交融,没有丝毫阻力。精神力所看到的灰色世界涂上了色彩。这色彩却不是真的色彩,它是是元素之力的表象。理论上没有魔力波动的物体依旧是灰濛濛的,当然任何事物都有元素之力,多少种类之分罢了,假使精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皆可一一明辨之。
只不过那神念的世界只显现了一瞬间,罗修的神念便龟缩回体表,如同无源之水般断绝。精神力与元素波动感知分离,“眼”前又变成了灰色的世界。
“不必惊慌,这是神念,修炼魔法的基础,等你对神念有了足够的认识,自然可以像精神力一样外放。”那空灵温柔的声音有在罗修耳边响起,莫名的让人心安。
“初识。”老人嘴唇蠕动,轻声说出两个字。
长虹贤者皱了皱眉,朱唇轻启:“急了些吧?”
“不急。”老者淡然道,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他可以做到。”
“孩子,试着收回你的精神力。”长虹贤者的声音再度响起。
罗修照办,很快就将四散的精神力收回体内,一入体内,他便感受到一阵头晕,精神之海已萎缩一半,不过边际未变,想来休息一下应该会很快填满。
“静气凝神,感受虚空,感知空气中的元素之力。”长虹贤者身边虹光飞出,环绕在罗修身边。她希望增强罗修身边的元素浓度,帮助他感知。贤者出手,这是世家嫡传也无法享受的待遇。
“好多光点!尤其是白色的光点!”罗修脱口而出。
长虹贤者惊愕,白袍老者也有些吃惊,在长虹贤者的帮助下罗修完成初识很正常,不过他们没想到会这么快。二人不知道的是,感知外界元素之力罗修早就做到了,相当于越过第六感先开启了第七感,所以在神念成型的一瞬间,罗修自然而然就完成了初识,不需要精神力辅助感知元素之力的过程。此次算是第二次看这个缤纷的神念世界了。对于罗修来说,自身的元素波动与外界的元素波动同样可感。
“你能看到什么颜色的光点?”一直沉默的老人忽然问。
“十种颜色。白色,黑色,青色,深蓝,紫色,金色,绿色,浅蓝色,红色,黄色。”罗修如实回答。
“你能看到多远。”老人又问。
“有东西吓唬我。”罗修说道,指向山下的落月湖,“浅蓝色的。”
“是这样吗?”老人说着外放精神力,竟将自身的波动模拟成了浅蓝色。
“一模一样。”罗修回答,“不过......似乎少了几分神韵。”
老人抚须大笑,笑声有些瘆人:“哈哈,那只懒鱼!道不同,又怎能模仿的来呢!”
长虹贤者在一旁暗自点头,蓝色,应该是那头肥鲶鱼吧,竟然那么远了。
老人清咳一声,将自身气息附在罗修身上。罗修感受到蓝色光团一颤,任由罗修的意识自它的领地蔓延过。
“那现在呢?”老人追问。
“很远,很远......”罗修随着起伏的元素波动,意识愈走愈远,虽然他并未外放神念,他的精神力也在不断消耗,“似乎,有足够的精神力,我能看到整个世界!”不过,罗修没说的是,他隐隐约约的感觉到,那些光点明明很欢快愉悦,却悄悄远离他,很抗拒他的接触。就像是被家长管教不要和陌生人接触的小孩子一样。
长虹贤者瞳孔收缩,平常人初识时只能看到周围一遭之地,优秀者能看到河湖,天赋绝伦者能看到一片海,而罗修能看到一个世界!
“神祗遗念?”长虹贤者问。
白袍老人伸手,光元素汇聚,化做一只大手,经抓住了十色光团,隔绝了它与罗修的联系。
罗修顿觉压力一清,伴他十二年的“神祗遗念”一朝倏地减去,似乎少了什么负担。
“现在再试试!”老人说。
“变成了黑白两色。”罗修回答,“不过还是可以看到无限远。”
“不是神祗遗念,天赋使然。”老人摇摇头,对着长虹贤者说,又转向罗修挥挥手笑道,“那便看下去。”平生了几分豪气。
一道柔和但宏博如海的精神力灌入罗修识海,代替罗修的精神力消耗,罗修毫无反抗之力,任由那股精神力灌如他的识海中。那外来的磅礴的精神力好像与罗修本就是同源般,与罗修的元素感知能力融合为一,形成神念。在老人的帮助下,成功神念外放,罗修识海发胀,不得不继续蔓延意识。
神念观物,这与精神力看到的世界不同,却别样的精彩。
纯粹的元素感应看到的是模糊不可明辨区别的点与团,是为神韵;而精神力看到的是绝对客观的物体,是为形体。二者结合而成的神念则兼具着二者的特点,像是一为行,一为列,形神兼具,结合在一起便能辨别世间任何物体。
这一日大陆的许多强者被惊醒,警惕的观望那道毫无顾忌的意志。众世家圣者、散修孤圣望着殒神山脉,如此恐怖的精神威压,他们都明白,那里的一个恐怖存在苏醒了,这是在警告他们,警告那些对白虹贯天,殒神异变别有用心的宵小。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罗修却不知所然,在老人的引导下神游了整个大陆。此刻的罗修识海连中转站都算不上,那能蔓延整个大陆的精神力太恐怖了,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他的识海变成了一个接口,只负责输入输出,连同化都不需要。
由北至南,事无巨细,罗修走马观花般地心驰了这片土地。大陆边境的恢弘长城,最北方的藏龙大高原——也就是兽地,紧邻着的云天帝国,地处三方交界的碎叶二十八国,中原的曦月帝国,南方的朝阳帝国,南海的诸岛......各大势力纵横交错,罗修脑补出一条条分界线,整个大陆抽象成了一幅奇妙的地图。
身未达,神已至。
一瞬千里,神游物外。
罗修沉浸其中,总览过后,他开始欣赏这神奇瑰丽的大千世界,许多老族长说过的轶事趣闻、众生百物都一一呈显在罗修眼前,在他心中,第一次有了这个美好的世界。
远观诸峰,神驰大陆,原来,原来——
他并不是一无所有,他心中有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