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徐延珩所料,南王给足下马威后还是送来了军粮,毕竟有皇上和四皇子两座大山压着,南王想出气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军粮的事解决后,下一步就是攻占雾林。
众人商量后决定让唐瑾瑜和任华亭断后,负责全军接应和粮草供给,顾望之和徐延珩熟悉玄卦之术,故而打头阵,沈柏堂和季勋率领驻军随行。
临行前,徐延珩给沈婳递了消息,沈婳一身清爽打扮过来送行,原想着沈柏棠第一次出战定然吓得够呛,谁知沈柏棠兴高采烈,一副出去踏青的心态。
沈婳觉得自己真是白操心。
沈柏棠跟着徐延珩,咧着鲤鱼头,一蹦一跳的跟她挥走道别。
沈婳面上带着笑,目光渐冷。
真正的幻术,可以用念力控制别人、吞噬人的神志,远比沈柏棠想的要厉害数万倍,就凭沈柏棠的暗器就想保全自己,简直是痴人做梦。
沈婳拿着长梅剑钻进了树林,远远尾随着沈柏棠。
雾林里处处是浓雾,好似天上罩下一笼巨大的白帐子,雾气在身边、脚下缭绕,周边的树木隐约成淡淡的黑影,蒙蒙一片的雾气卷着漩儿勾勒成淡淡的堇气。
再往深处走,那抹堇气就越来越浓,微带寒意,翻腾缠绕,那样的浓,那样的深重,好似能把人浮起来。
沈婳握剑的手紧了又紧,本能的觉得不对。
雾气慢慢将她包围,好似要把她引进虚无缥缈的幻境中,沈婳心尖一凉,只见雾中浮现出彤云密密的桃花,雄伟壮观的殿,身穿紫色长袍的男子。
那男子背对她而立,落寞身影在云雾里伫立,只要稍一回转,便能窥见他深深疼痛的侧颜,好熟悉的脸。
刹那,心里头涌出似曾相识的凄怆,好似万箭穿心。
是徐延珩!
念由心生,幻镜因心念而幻化,她的幻镜里终究是他。
徐延珩没有束发,发丝在雾中凌乱,声如溅玉地朝她道:“小婳,跟我回家,院里的桃花已开,二弟买了两只乌龟放进长生池,父亲和母亲又说要去永安寺祈福,府里一堆的事,你不在,我实在忙不过来……。”
沈婳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声音有几分赌气地道:“徐延珩,你肯让我回家了吗?你不是说我害死了父亲和母亲,你不是说我才是瑾王府的罪人,你不是说过要杀了我的吗?”
徐延珩道:“小婳,父亲和母亲明明都健在,你说什么胡话,瞧瞧你身上的白狐大氅,还是我昨天送给你的。”
沈婳低头,果然穿着一身白狐大氅。
徐延珩朝她伸出手:“咱们去长安楼买糕点,冰沙馅的不腻,椰蓉馅的入口即化,绿豆馅清爽雅淡,咱们一块去尝尝。”
沈婳望着他伸来的手,手指蜷了蜷。
他并不强求,撑起一柄久违的油纸伞,靠到她身边道:“雾这么大,恐是要下雨了。”
话音落,转眼处现出一条青石小巷,串串水珠自伞簾滑落,在地上砸出圈圈涟漪,他的雨伞一味向她撑着,半个肩膀已然湿透。
是徐延珩没错!
他总是这样撑伞,恨不得整把伞全撑在她头上,恨不得把自己也化成伞替她遮了风、挡了雨。
因为要护着她,他从小到大习惯了淋雨。
若是有一把伞,他便全部撑她;若是一把伞也没有,他便脱了衣服替她挡。
沈婳迷了迷眼,手靠向潇湘竹做成的伞柄,轻轻朝着他的方向把雨伞送过去,雨伞平均的撑在两人头上,她一半,他一半。
可他习惯了不占一半,半息不到,雨伞又大半撑在她的一边。
雨越下越大,他湿了半侧肩膀,而后湿了大半长袍,他试探着道:“咱们去前面的屋檐下避会雨可好?”
她望着他湿漉漉的模样于心不忍,终是点了点头。
雨伞向着屋檐移动而去,他走一步、她跟一步,走着走着,离屋檐越来越近,只需再走一步就能站到屋檐下。
他先迈出步子站过去,她随后也迈出半步,脚步正要落地,听到身后一声大吼:“小婳,不要……。”
还不及反应,整个人已经被拉回去,头重重撞在那人的胸骨上,疼得拧眉呲嘴,疼过后抬头,却是在徐延珩怀里。
她茫然地望向他。
他一动不动的抱着她。
她推了推他。
他声音有些颤抖地道:“别动,危险。”
她片刻愣神,旋即环顾四周,不禁一身冷汗。
根本没有青石小巷,没有油纸伞,也没有伞簾滑落……,四周没有下雨,有的只是浓浓的大雾。
这片雾林里别有洞天,树林间夹着几十米的深涧,像斧削,十分险要,沈婳整个人就站在涧边,掉下去必死无疑。
沈婳倒吸口凉气,双脚发软。
徐延珩沉声道:“别怕,有我。”
她听着他的声音,莫名镇定了些。
他道:“别往下看,我带你走。”
说完,快速的握住她的掌心,牵着她往前走,他的手大而温暖,一如往昔……。
一直走到安全的大树旁,徐延珩才松开她的手。
她慢慢回过神,觉得自己很是失策:“我是不是中了幻术?”
她所看到的根本是幻觉,本就不存在的幻觉,确切的说不是看到的,而是意识里自我幻想的。
徐延珩点头。
幻景里,万物有无,皆由一心。
原来她的心魔终归是他。
可她不及细想,立即环顾着四周道:“有没有看见我三哥?”
徐延珩摇头:“使幻术的人意念太强、心志过坚,我和顾望之都不能与之抗衡,顾望之带着兵马先退出雾林,你哥和季勋都不见了人影。”
沈婳声音发颤地道:“我三哥会不会有事?”
徐延珩默了默道:“吉人自有天相,柏棠定会没事的。”
沈婳从不相信“吉人自有天相”,她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所谓“吉人”,往往不长命,她慌乱地道:“不行,我得在雾林里再找找,我一定要找到三哥。”
徐延珩拉住她道:“赶紧出去,你刚才就差点着了道,要不是我刚好碰到你,你的命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