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易缓不易急,有些事易急不易缓,像递帖子这种事就是后者,不早点支会母亲一声,就怕母亲烈性子上来,暴走到锦园把人给揍了。
沈婳从通天谷回府后去二哥院里拿了贴子,挑着灯笼去到母亲屋里。
自从沈长恭到锦园食宿,阮氏每晚都睡得很早,正当要熄灯的时候,房门被沈婳推开,沈婳拿着一张大红色的贴子往屋里走。
许是贴子颜色太醒目,阮氏的目光扫过来道:“拿的谁家贴子,这么晚还送过来。”
沈婳不回,只拉着阮氏坐到里屋的床沿,靠着阮氏肩膀道:“母亲,今天我想跟你一起睡。”
阮氏好笑道:“多大的人,还跟我一起睡。”
沈婳嘟嘴道:“我再大在母亲眼里也只是个孩子。”
阮氏拿女儿没办法,只得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要睡就睡吧,不过可规矩点,别在床上动来动去,你的睡相实在不敢恭维。”
沈婳笑嘻嘻的钻进被子,手里还拿着贴子。
阮氏便瞟了眼贴子道:“什么东西,睡觉也不放手。”
沈婳拉了阮氏一起躺下,很认真地道:“我听闻母亲定亲后见父亲第一面时曾跟舅舅说过,总想着跟陌生人成亲很不安很忐忑,可见到父亲后心就安了,只想着日后跟父亲好好过日子。”
阮氏没想到沈婳说起这事,愣了愣道:“你舅舅真是没长辈样,什么话都跟你们说。”
沈婳道:“可过日子终归有好有坏、有甜有苦,不可能事事如意,不如意的时候母亲再看到父亲,是否还是当初念头?”
阮氏见沈婳问的很认真,思量片刻道:“你们一个个都慢慢长大,我也过完半辈子,剩下的半辈子还能换个人不成,就算耗,也得耗在将军府。”
沈婳道:“母亲可是在怨忿父亲?”
阮氏不答,神态有些出神。
“我跟母亲讲个故事。”沈婳道:“有对夫妻晚上睡觉,因为天气炎热,丈夫要求开窗而眠,妻子担心开窗不防盗,所以执意要关窗,两人争执不下,因丈夫是一家之主,妻子拗不过只得同意。”
“到了第二天,妻子醒来时发现自己床头放了一把菜刀,正是自己厨房的那把,刀口就对着自己脖子,只要她一个转头就能碰上,她惊吓之余起身,才发现昨晚家里进贼,贼从洞开的窗户进屋,把家里财物洗劫一空,还拿了厨房的菜刀防身,要是她昨晚醒来,可能就没命了。”
阮氏在一旁道:“那她一定要责怪自已丈夫,要不是丈夫执意开窗,贼人也不会轻易进屋。”
沈婳点头:“妻子一想起脖子边的尖刀就冷汗淋漓,淋漓之余便和丈夫大吵一场,丈夫理亏本想让一让,可妻子不依不饶只挑狠话骂,丈夫不由的怒火中生。”
阮氏皱眉:“这夫妻俩都自尊心太强,憋着口气不服软。”
沈婳道:“母亲说的极是。这两人不惜将对方过往所犯错事全兜底讲一遍,两人越讲越心寒、越吵越薄凉,昔日的恩爱夫妻最后竟分道扬镳。”
阮氏愕然:“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眼,好歹夫妻一场,分手也分的太儿戏!”
“挑起纷争的理由,何其荒谬!”沈婳道:“他们要怪的本应是贼人,结果却互相指责,把贼人忘得一干二净,将彼此间的感情消耗的一干二净。”
阮氏叹息道:“反倒便宜了那贼人,盗得一室珠宝,拆散人家夫妻,最后还无人去追究。”
沈婳笑着道:“母亲看的透彻。”
阮氏便用手指点了点沈婳的额头:“好歹我比你多见了几十年露水,总会懂些人情事故。”
沈婳依旧挂着笑道:“母亲说的极是。”
说话的时候,手中的大红贴子已经递到阮氏眼皮底下。
阮氏不甚在意,随手一接,再随手一翻,目光落到贴子的署名上,脸色直接由红变青、再由青变紫……。
屋里稍静半刻,沈婳就听到阮氏刺耳的声音:“居然连主次尊卑也分不清,妾室的名字也敢往礼贴上写,沈长恭真是被狐狸精哄得五迷三道,竟把三纳五常都拿去喂了狗!”
阮氏说完便揭了被子,下床趿着鞋子朝沈婳道:“你在屋里呆着,我出去一趟。”
沈婳坐起在床上:“母亲可是去锦园找父亲理论?”
阮氏勉强压了压怒气,耐着性子对沈婳道:“你早些睡,我去说几句话就回来。”
根本就不是说几句话,而是把整个锦园砸个稀马烂。
沈婳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母亲现在气急败坏的去,肯定对着父亲就是一通质问,都在气头上能有什么好话?到头来两两伤害,父亲就算有所愧意也化为愤怒,只会觉得母亲行事嚣张。”
阮氏早就怒气攻心,压根没细听,只道:“你别管,好好呆屋里,不管锦园有什么动静都别出来,别跟柏棠一样被扣个帽子吃点皮肉苦。”
沈婳不听,下床拉住阮氏道:“母亲还记得我刚才讲的故事吗?”
阮氏皱了皱眉。
现在是提故事的时候吗?
沈长恭都纵着傅姨娘爬到她这个当家主母头上来了,阮氏只想一脚迈进锦园闹他个天翻地覆。
阮氏僵着一张脸朝沈婳道:“小五,快放手!”
沈婳兀地道:“方才故事里的贼人就是傅姨娘。”
阮氏愕然。
沈婳则道:“母亲和父亲并无天大的矛盾,可傅姨娘做了火引子,母亲现在跑去锦园闹,父亲定然会帮着傅姨娘,结果就是你和父亲互相指责,把夫妻感情越吵越淡。”
“傅姨娘是满肚子九曲十八弯的人,她能装会演,有本事哄得父亲为她保驾护航,到头来和母亲论输赢的是父亲而不是傅姨娘。”
“母亲现在去闹,让父亲下不来面子,便是伤了夫妻情份,赢了也是输。”
“而傅姨娘就是那个贼,母亲要怪的是贼人而不仅仅是父亲,结果把贼人忘得一干二净,却将父亲的感情慢慢消耗。”
“父亲已经好些日子没来母亲屋里,母亲就真的不在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