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婳之所以发呆，正是因自己所谓的先见之明。
确切的说，不是先见之明，而是回光返照，是一个死了又重活之人的技能。
她含含糊糊地道：“不过撞巧而已。”
徐延珩掐了掐眉心，缓缓道：“我打听过，南街仁济堂收价最高，你直接去就行。”
沈婳不及反应，呆看他一会道：“你连这也打听好了？”
徐延珩盯着她道：“你要放心，卖连翘的事我也可以一并帮你办好。”
轮到沈婳掐了掐眉心，无语地道：“不敢有劳世子，我自己去卖。”
天底下哪有收债人帮着负债者酬钱的道理！说出去还不把人笑死。
徐延珩被拒后面色如常，人吧，一回生两回熟，拒着拒着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沈婳谈完正事，眼睛不自觉地瞄了徐延珩两眼道：“你，你身体真没事了？”
徐延珩正端着杯子要喝茶，听她说话停了动作道：“关心我？”
沈婳顾左右而言他：“三哥说你快饿死了。”
徐延珩默然一笑：“他的话你也信。”
沈婳还真信了……。
徐延珩道：“确实病了十几天，现在好些了，明天就去书院。”
沈婳“嗯”了一声，扭头看看屋外道：“雨好似小了些，我先行告辞。”
徐延珩搁下茶杯，十分自然地道：“我送你出去。”
因为太自然，就像做了成千上百次一样，沈婳脑子里又开始回忆奔涌，眼前全是熟悉的画面，熟悉的瑾王府客厅，徐延珩是她熟悉的夫君，每每她要出门，他总笑殷殷跟在她身后说着话——小婳，我送你出去。
几步路，徐延珩总要送一送。
他微微提高声音道：“走吧！”
她回过神，惯了似的跟在他身后出门，门口候着安兰，换了身上好绸缎的百合色衣裳，手里提着食盒，嘴上还残着刚吃剩的芝麻渣，满面开心，权把瑾王府当成自己的家。
沈婳抚了抚额头，脑仁子疼！
先前跟安兰的淳淳教训全当吹了风，右耳朵进左耳朵出。
徐延珩好客气地朝着安兰道：“我下回拿些去柏棠屋里，要是喜欢，你只管去拿，管够！”
安兰笑得心满意足。
待上了马车，沈婳瞪着安兰道：“我瞅着你在瑾王府呆得挺惬意的。”
安兰有恃无恐地道：“世子爷那样好的人，小姐错过了就再难遇到。”
沈婳翻着白眼道：“你少咒我。”
安兰撑着下巴碎碎念：“人吧，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吃了芝麻糕又嫌芝麻糕甜，吃了海棠糕又嫌海棠糕腻，吃了大麻糕又嫌大麻糕咸，可糕团铺里哪有十全十美的糕……。”
沈婳忍无可忍地道了句：“你说的是糕吗？”
安兰道：“是呀，可不就是糕。”
说完，又谈起甜枣糕，一路碎碎念到南街的仁济堂，撩开车帘向外看了几眼后朝沈婳道：“小姐，咱们来药铺干嘛？”
稍息转了转小眼珠，恍然道：“哦，我明白了，小姐来给世子爷买药，世子爷病了，小姐回心转意要待他好……。”
沈婳翻了个大白眼，见药铺旁有家成衣店，唤安兰下车去买好两身男装，换好后就进到药铺。
药铺里人山人海，正如徐延珩所言，会稽城内温病迭起，很多人都在药铺买冶病的中药方子，中药方子里缺一味连翘，买不全药的人都在嚷嚷。
正有人道：“孙掌柜，你的药铺虽不及百年老店，拢共才开了三年多，可咱们街坊都信任你，看着你从一家药铺伙计做到今天的位置，如今会稽城家家药铺独缺连翘，只有你铺子有存货，可今日你也说连翘断了货，你让患者怎么办？”
沈婳抬眼望向孙掌柜，约摸着二十不到的年纪，皮肤黝黑，五官明朗，看着就像个利落人，正朝众人拱手表歉意：“前些日子还能在通天谷采到连翘，可最近连翘越来越少不说，今天一场大雨引发山体滑坡，平日采连翘的地方全塌方，如今连翘供大于求，别的地方也调不过来。”
有人哭道：“孙掌柜，家中有病患，无论如何也请你想想办法。”
孙掌柜愁眉不展。
众人想到家里患病的亲人，有抽泣的、有沉默的，还有责骂的，其中就有人说着难听话：“孙掌柜，可是你自己藏着连翔不卖，想送给知府大人做人情，借机攀上大树想要飞黄腾达……。”
话音未消已有一片起哄声，有人道：“难怪刚才还看见知府院里的小厮在药铺后门候着，原来不把药给我们，而是要留给知府。”
又有人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李掌柜是这样两面三刀的人。”
李掌柜简直是百口莫辩，一张嘴解释得口沫横飞，偏偏没人听，沈婳瞅着安兰道：“你有没有觉得药铺的李掌柜有点面熟？”
安兰道：“有点，好像在哪里见过。”
沈婳看着李掌柜仔细回想，正想着想着，见药铺的隔帘被揭开，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子，穿着爽利的短装，眉如远山聚，眼似炬火亮，举手投足中透着精明强干，正笑着道：“大家可是戏折子看多，才把老生常谈的桥段说出来逗趣，知府夫人怀了身孕，过来要几副保胎药，怎就到大家嘴里就变了味！”
有人驳她：“嘴长在你身上，是真是假也就你和李掌柜清楚。”
女子闻言，不怒反笑：“说真话都没人信，你们倒要如何！”
有人在人群里叫：“要不，你发个毒誓。”
女子挑了眉，开口就来：“我卢金茗发誓，要是所言有虚，出门就被马车撞死。”
沈婳闻言咂舌，心道：“自己咒自己，说开口就开口毫不含糊，倒是个狠人！”
等等，卢金茗这三个字很是耳熟。
姓卢，卢家的人？卢金茗，卢雪椿。
沈婳拍拍脑袋想起来，这姑娘是卢沿任的大女儿……。
卢金茗怎会在仁济堂药铺，还一副能在药铺作主的模样，和李掌柜是什么关系？
沈婳侧身指着卢金茗问旁人：“这位姑娘在药铺里做什么的？”
旁人道：“是李掌柜的表妹，会点药材医术，常年跟着李掌柜出门谈生意，打起算盘比李掌柜还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