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金茗深吸口气,勉强镇定地道:“先让她冷静两天,我再劝劝,顾府那边母亲去一趟,把咱们情况跟人家说清楚,顾着他们面子行事,早点把亲退掉……。”
“谁敢退亲!”
卢金茗话没说完已被打断,卢雪椿脸色煞白的站在厅门口,一手扶墙,一手拿着银钗,钗尖对着脖子,洌洌寒光在烛火里忽闪忽现。
孙氏三魂七魄顿时吓没,连句囫囵话也说不出来。
卢金茗忙上前道:“雪椿,有话好好说,你把钗子先放下。”
卢雪椿的银钗没放下,反而离脖子更近,近到已经刺出血珠子,滚圆的血珠子一滴滴落在衣裳上,胸口的衣服慢慢被染成鲜红色。
孙氏看着一片鲜红,脑子里全是混沌,不知为何就想起卢沿任死前的模样,也是一口口吐着血,慢慢断的气。
钗子越来越近,近到快刺破血管。
卢金茗还在劝,但孙氏已经听不见卢金茗的声音,孙氏只能看见卢雪椿比白绫还白七分的脸,以及眼里的必死之志。
不,不能,雪椿不能死!
只要不去寻死,要做什么都先顺着她!
孙氏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好,我答应你,答应你嫁去顾家。”
卢金茗大愕。
卢雪椿手里还紧握着银钗,锋利钗尖染着血,她一边流着血一边确认:“母亲说的可是真话?”
孙氏看着血淋淋的卢雪椿,发怵似地道:“真的、真的,为娘不骗你。”
卢雪椿和卢金茗同时喊了声:“母亲!”
不同的是,卢雪椿喊的母亲凄凉里带着方才称心的一点欢喜,而卢金茗的一声母亲大抵是被这天雷滚滚的应允震惊到。
长长的银钗落到地上,卢雪椿终得圆满。
卢金茗扶着腿已软掉的孙氏坐到椅子,神色复杂地道:“母亲,你怎能应下这事?”
孙氏目光里一片悲凉,答非所问地道:“方才恍忽间好似看见你父亲,他不会是来接雪椿去阴曹地府的吧?”
卢金茗恍了会神方才平静下来:“许是母亲想父亲了。”
孙氏也不知听见还是没听见,只讷讷道:“人生一世,草木一春,就随了雪椿的愿,听天由命吧!”
此话本不悲,可卢金茗听在耳朵里却莫名伤心,禁不住潸然泪下。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
有些事,只能听天由命……。
顾炎自然不晓得卢家的事,张罗着隔日再去一趟,把顾望之和卢金茗的婚事定下,想到日后纳吉的种种礼仪,因家中没有女眷,所以交托给阮氏。
两家是世交,阮氏得了信,一口就应承下来。
自大儿子沈云浩成亲后,府里已经很久没办喜事,阮氏想借着机会热闹热闹,如此一来,顾望之要定亲的事就在府里传开来。
翌日,顾望之一进书院,季勋,唐奚斯等人就围了过来,拱手向他恭喜,他正要回礼,瞧见沈婳抱着书慢吞吞往屋里走,回礼的动作微微滞了滞。
沈婳对顾望之定亲的事并不感兴趣,径直走到沈柏棠面前,额头青筋跳了跳道:“母亲给了银两,让我去瑾王府还债,你不是说徐延珩快成饿死鬼了吗?可我瞧着徐延珩虽有病容,但精神还算过得去。”
沈柏棠一边装作思考状,一边回道:“是吗?”
沈婳瞪着他不言语。
沈柏棠脸皮极厚,笑了笑道:“许是回光返照。”
去他奶奶的回光返照!
沈婳瞪着他的目光逾发凶猛。
恰逢徐延珩从书院门口进来,沈柏棠就扯着喉咙喊:“延珩、延珩,你辗转病榻数日,今日终能下床,真是操心死我。”
徐延珩看看挤眉撇嘴的沈柏棠,再看看瞪着滚圆双目的沈婳,两权相害取其轻地道:“说什么胡话,我早就能下床,你可别骗小婳。”
沈柏棠干笑着望向沈婳:“瞅瞅,多好的男人,无时无刻都向着你。”
沈婳两边的太阳穴隐隐地疼,她愠怒道:“三哥,你能不能正经点?”
沈柏棠知错能改,立马陪起一张笑脸道:“小五,我错了,我错了。”
沈婳正要说话,眼帘处得见一双暗纹云根靴和一角深紫色锦衣,徐延珩已站到她身边问:“连翘卖了?”
他就挨在她身边,挨得连条缝也没留,其他人虽围在顾望之四周,目光却朝沈婳和徐延珩望过来。
沈婳移开几步,瞪着徐延珩道:“说话归说话,别挨我太近。”
不想徐延珩笑笑就应道:“好。”
沈婳方才觉得不对,她和他最好是连话也不要说,刚才一激动把意思都表达错误。
沈柏棠看着并肩站的沈婳和徐延珩由衷地感慨:“两位站在一起,实在是般配,简直是郎才女貌……。”
沈婳费劲才忍住快挥出去的拳头,咬牙切齿地朝沈柏棠道:“你到底有完没完?”
沈柏棠喁喁道:“你昨天不是特意去瑾王府看过他,两个人还没合好?”
沈婳道:“我明明不是去看他,而是替你去还债的,好不好!”
沈柏棠方才慢死吞吞“唔”了一声,也不知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又嘻皮笑脸地道:“小五,要说到还债,我最近卖了批货,把钱收回来就能还清,你不必操之过急。”
沈婳目光冷淡地盯着沈柏棠道:“你又仿着古迹造假货?”
沈柏棠不知悔改地道:“我靠本事挣钱,怎就叫造假?仿了十几件古物卖出去,我又没说是真品,他们识不出来非要给真品的价钱,我总不能不收。”
沈婳面色阴沉下去:“你不把实情告诉别人,就属诓骗。”
沈柏棠耍赖道:“什么诓骗不诓骗的,我一个手艺人,靠点手艺混口饭吃,前头受伤不方便使力,方才没一展精湛手艺。”
什么狗屁倒灶的话!
说白了就是仿着古迹造假货,还造的一模一样,真假难分,最后按着真品卖货。
这手艺挣的倒是大钱,就是有点缺德!
然,沈柏棠的造假术已经炉火纯青,不管是字画、器件、玉籽、把件、钱币,样样兼能以假乱真,根本无人可辨,故而是造假界里的一把手,沈柏棠向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可沈柏棠不知,世间万事有因必有果,日后造假术定会给他招致天大的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