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炎看过卢家的态度,阖眼半息才道:“既然嫂子已下定决心,那望之和雪椿的婚事就在今日定下。”
孙氏嘴唇哆嗦着应了一声。
卢雪椿长舒口气,目光不由自主就往顾望之身上瞄去,顾望之笔直地站着,仍旧一言不发。
顾炎侧首问阮氏:“夫人,纳吉的话是不是也得给望之和雪椿卜个卦?”
阮氏道:“那是当然的。”
顾炎便顺着话道:“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世子带着山居寺的大师明澄来我住所做客,不妨就今日把卦卜了。”
顾炎口中的世子自然指的就是徐延珩,沈婳闻言惊讶万分地朝徐延珩望去。
今日顾炎找来卢家谈婚事,阮氏和她在场已属怪异,可连徐延珩也在,沈婳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现在,徐延珩居然把山居寺的明澄给带进墨园!
卢金茗和顾望之的凶卦就是明澄卜的,现在明澄又来给卢雪椿和顾望之卜卦,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事情不简单。
明澄着惯穿的染色纳衣,从容不迫的进到大厅,没有半点心虚的模样,让卜卦还真卜起卦来。
顾炎朝着阮氏道:“上回也是在山居寺卜的卦吧!”
阮氏应道:“可不就是,说来也巧,上回是他,这回居然又遇上。”
阮氏虽然尽量在掩饰表情,但她是直肠子,语气里还是流露出几分不乐意,许是上次卜的卦不祥,眼下分明不想明澄再来卜一次。
“确实是巧。”顾炎转头就向着孙氏道:“嫂子,上回也是这位高僧卜的卦。”
孙氏神色十分不自在。
顾炎又续道:“听说山居寺卜的卦向来都很灵,嫂子可有听说?”
孙氏听了话神色越来越僵硬,颤着嗓子道:“自搬去边郊就甚少去寺庙,故而不太清楚。”
顾炎捋着长须望向徐延珩:“山居寺的高僧是世子带来的,可知灵不灵?”
徐延珩唇角挑了挑道:“灵的不得了!”
沈婳听了话就百分之百断定,今儿会有一场大戏看,遂端好杯子,拿块小点,一边吃一边悠闲地望向徐延珩。
徐延珩好似一直在留意她,见她望过来,立马脸上一笑。
沈婳莫名一慌,假装揩揩嘴角的小饼屑未,转头望向明澄。
明澄已卜完卦,正拱手向顾炎回道:“太师,贵公子和卢家二小姐怕是没有姻缘。”
顾炎状似诧异地问道:“为何?”
明澄道:“是凶兆。”
靠,又是个凶兆!
会稽城多少年才出现的凶兆让卢家和顾家都占全了。
就算是被雷劈也没有这么巧的事。
阮氏“咣当”一声把手里杯子丢到桌上,皱着眉头望向明澄:“大师,你到底……卜的卦准不准?”
本来阮氏是想问——你到底会不会卜卦,话到嘴边硬生生吞了下去。
明澄表示自己会卜卦,而且一向卜的很准。
顾炎向着孙氏道:“嫂子,眼下又卜出凶兆,只怕咱们两府的婚事只能作罢。”
原来今天大戏的主题在这里。
沈婳停了拿小点的手,竖起耳朵听戏。
孙氏本就不大会来事,吞吞吐吐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身旁的卢金茗接过话道:“顾叔叔说的极是,既卜出凶兆,婚事自当作罢。”
话出口,一旁的卢雪椿却反驳起来:“大姐说作罢,如何就能作罢?既是父亲和顾叔叔早年定下的亲事,便是板上定钉的事,还有把钉子拨出来的道理!”
顾炎的目光移到卢雪椿身上,一瞬不瞬看了卢雪椿片刻,缓缓开口道:“已是凶兆,你还要执意?”
卢雪椿随之起身,几步就跪到顾炎跟前:“自父亲过世后,亲眷处处欺凌,家里处境逾发艰难,好不容易等到顾叔叔,想着顾叔叔自当顾及往年的恩情,却不曾想叔叔二话不说就要退亲。”
沈婳茶水配小点,听着话细细琢磨,卢雪椿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要拿恩情做要挟,也不肯放弃这门亲事。
事情发展到眼下,卢雪椿还能何恃而不恐,真不知是蠢、还是狠!
只怕顾炎早就知道真相才演了这一出,就是要给卢家台阶下,可台阶已经有了,卢雪椿就是不肯下。
顾炎顾念从前的恩情,并不想跟卢家撕破脸,捋着长须不说话。
一直在旁的顾望之终于有了动静,拂拂长袍的前襟向前,就站在卢雪椿身前不远的位置道:“二小姐,卜的卦你也有看见,非要强求只怕会有大祸大灾。”
卢雪椿看着一帘素净的长袍停在眼皮前,她几乎不用抬头脑袋里就能印出顾望之的模样,姣姣出众、韵宇弘深,于百万人中不得其一,是她心之所向。
因为是心之所向,就算如顾望之口中会有大祸大灾,卢雪椿也舍不得放手。
一盘棋,不到最后谁输谁赢都是未知,连死都不怕,还有何惧!
卢雪椿起身,便和顾望之面对面而站,目光闪了闪道:“明澄卜的是假卦,说的是假话。”
居然抖出这话,是想破罐子破摔不成,沈婳大愕。
旁边的阮氏更是惊地从椅子上跳起,指着明澄道:“佛家不可妄语,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撒谎诓我。”
明澄作为高僧,一如既往的口才好,他道:“贫僧并没撒谎,卢金茗和顾望之本有姻缘,是卢家胁迫贫僧卜卦时必须为凶兆,既非两厢情愿的姻缘,自然是凶兆。”
阮氏听了跳脚道:“简直是强词夺理。”
明澄继续强词夺理道:“一定要论起来,诓了将军夫人的是卢家。”
阮氏又要跳脚,沈婳忙搁下吃食上前道:“母亲,顾太师和顾大哥自有主张,你还是稍安勿躁。”
沈婳说话的时候,卢金茗朝她望了望,面上浮出些疑色,估计是觉得沈婳面熟,也不知有没有想起,当初去药铺卖连翘的就是沈婳。
不过此时,卢金茗的心思也不在沈婳身上,腾腾几步上前拉住卢雪椿:“卢家的脸都被你丢够了,赶紧跟我回家,婚事就此作罢,从今往后再也不要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