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不置可否,苦笑着道:“五妹妹可知,后来我和姨娘坐在席面上,从头到尾只有我们两个,硕大的席面连个打招呼的人也没有,更别说敬酒,所有人都把我和姨娘当成笑话。”
沈婳神色一僵,思忖道:“有因才有果,要不是傅姨娘先越线,便没后头的事。”
沈婉的表情和以往大不相同,脸上露出一丝凄然:“世子当日在白桦林说的话没有错,妾室即奴,看起来不近人情,但宗法制度严苛,连帝王之家也要遵循。”
“嫡庶有别,所以季锦她们不愿和我坐在一个席面;也因嫡庶有别,明睢生辰宴后我消沉在府里,书院里没有一人来探望我。”
“五妹妹呢!只要一有事,世子赶去南王府替你挡祸,季锦她们第一时间到雅院探病,书院上上下下谁不以礼相待,皆因五妹妹是嫡女,地位身价高我一筹。”
“就连嫁娶,姨娘也只敢替我盼个媵妾随嫁,可五妹妹不想与瑾王府有关联,所以姨娘连那点卑微的念想也化为乌有,五妹妹可觉得我可怜?”
前世,沈婉想学武,来雅院请教过沈婳一段时间,两人虽有些交集,可沈婳当时关心的只有徐延珩,从没真正了解过沈婉。
后来沈婉被悔婚、嫁于高门、最后被折磨而死,她知道后自然伤心难过。
沈婳曾后悔,要是对沈婉多点关心,或许沈婉的命运就会不同。
沈婳凝神听着沈婉的话,脑海里闪过许多回忆,目光慎重且认真地道:“季锦她们跟我交好并非因我是将军府嫡女,人和人相处就像是照镜子,你对着镜子笑,镜子里面的人就会对着你笑;你对着镜子愁容不展,镜子里的人也对着你愁容不展,如果四姐希望别人与你亲近,就要卸下心里的包袱,真正敞开心扉与人相处。”
“倘若四姐姐永远放不下自己的身份,到最后不是别人瞧不起四姐姐,而是四姐姐自己看轻了自己。高门大户的庶女数不胜数,觅得好前程的也有不少,四姐姐心里的那块石头要是放不下,终成压死骆驼的稻草。”
沈婉声音里透出无奈:“大道理谁都听过,偏偏知易行难,世间事更是难上加难。”
沈婳承认,世间事确实难上加难,难上加难还要挺过去的才是人生!
只要挺过去,总有一天回头,你会为曾经咬紧牙关拼命努力的自己喝彩。
那些轻易放弃、害怕困难而终结生命的人才是人生中最大的懦夫。
劝一个人,道理说的再好,结果不在劝的人身上,而在于听的人身上。
沈婳不知沈婉有没有明白这些道理,但后面的大半月,沈婳窝在屋里养伤,沈婉过来学北饶语时,沈婳觉得沈婉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
时间过的极快,天气寒意渐重,沈婳和沈婉在屋里头看书的时候,沈柏棠夹着件白狐大氅进屋,见到沈婉明显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手里的白狐大氅从半空中划个弧度,正好丢在沈婳身上。
一丝杂毛也没有的白狐皮本就稀少,更何况还要做成白狐大氅,就是集齐毛皮也非易事,其价值和用心可想而知,只怕宫里头的贵人们也未务能得一件。
白狐大氅不但价值不菲,而且极其稀少,绝不是沈柏棠有本事弄到的,沈婳抚抚狐皮道:“哪来的?”
沈柏棠笑嘻嘻地道:“自然是我给你买的。”
沈婳挑眉,瞪着他道:“胡说八道。”
沈柏棠又笑了一下,随即敛了笑意道:“天气转寒,狐皮大氅最为保暖,狐皮大氅里最美观的就要数白狐大氅,这件白狐大氅可是价值千金,整个会稽城独一份的。”
整个会稽城独一份的东西,谁会取来送给她,沈婳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谁!
沈婳稍默片刻,朝沈柏棠望去。
沈柏棠也正朝她望过来,四目相对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地道:“徐延珩。”
沈婳整个人一僵,抚狐皮的手掌顿在原处。
沈柏棠“扑哧”一声笑,玩笑道:“兄妹连心,我想说啥你都知道,白狐居住在树洞和土穴里,晚上出来觅食、天亮回窝,徐延珩为给你弄件白狐大氅,天天晚上呆在山上找白狐,山上风高夜黑,猛兽出没,成天成天不睡觉,夜夜跟着狐狸跑,因为追得太勤快,母狐狸都快把他当成公狐狸。”
徐延珩个疯子,晚上不睡觉,天天追狐狸,就为给她弄件白狐大氅!
她穿什么不是穿,他又何必为件衣服自寻苦差。
沈婳恼到不行,努力让心绪平静下来,开口就道:“他成天熬夜,身体没事吧?”
话音刚落,又觉不妥,补充道:“他要是出事,到时候瑾王府怪罪到我头上。”
沈柏棠笑得益发深:“徐延珩为你可肝脑涂地,不睡觉又算什么,你别管他,先试试白狐大氅,全天下仅此一件,要多拉风就有多拉风!”
前世种种,是沈婳心里过不去的坎儿,又如何会穿徐延珩送的白狐大氅,踌躇着道:“心意我领了,东西却不敢收受,三哥赶紧去还给他。”
沈柏棠耍无赖道:“要还你自己去还,又不是送给我的。”
送是没送你,可拿是你拿来的!
沈婳正要跟沈柏棠讲道理,沈柏棠已经贼精贼精的窜到门口,咋咋呼呼道:“你也别送过来,我让延珩明天来你院里取。”
说完,也不管沈婳同不同意,笑嘻嘻地走了。
沈婳拿着白狐大氅就像捧着烫手山竽,讪讪的不知如何是好。
徐延珩三番五次帮她、助她,纵然是石头做的心也被磨掉一层土,要再把狠话一句句吐出来,沈婳多少有点做不出。
沈婉的目光从头到尾落在白狐大氅上,神情之中带着点复杂。
沈婳侧头疑惑地问道:“四姐,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
沈婉道:“我想起小时候的事。”
沈婳洗耳恭听。
沈婉道:“小时候得了件狐皮袄,冬天的时候穿在身上特别暖和,那年鲁僖候请客,父亲带着姨娘和我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我身上,狐皮袄很漂亮,虽不及五妹妹这件白狐大氅,但贵在精致,淡灰袄色,边角缝制着白色的狐绒毛。”
沈婳笑道:“大家一定都夸狐皮袄漂亮,姐姐定高兴的很。”
沈婉摇摇头,眼里噙着泪:“没有,他们让我把狐皮袄脱下,寒冬腊月天我脱去狐皮袄只剩下里面的单衣,冻了很久鲁僖候的夫人才拿来一件外衣让我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