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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万事开头难

这几天,我被强迫禁足在家里,都是那个姓陆的医生,乱插一脚进来,我还记得他那天义正言辞地对我父母说:

“我的建议是,在苏小姐精神没恢复之前,就先不要去学校了吧,以免受到更大的刺激。”

陆医生的房间在我和苏凌轩房间的中间,那里原本是杂物间,堆积着很多箱子,都落满灰尘,平时没有人愿意走进那里。可是陆医生刚决定搬过来,就有几个人过来连夜把那个房间装修一新,听说还是陆医生亲自设计的。

我进过他的房间,确实很符合他留给我的第一印象。

房间不大,但是很整洁,一张黑色的单人床,被子像军校里那样叠得一丝不苟、方方正正。半透明的暗黄色窗帘遮住落地窗,像是从来没有开启过,上面一丝褶皱都没有。

房间里摆着一个很大的书架,占去很大空间。上面摆着些侦探小说、文学作品、心理学著作,还有一些与数学相关的书籍,基本上都是初中的教辅材料。我觉得很奇怪:那个医生看上去挺年轻,女儿不会都上初中了吧。

周一到周五,陆医生总是一大早就出门,一天都见不到人影,晚上八点钟以后他房间的灯已经亮了,我连看一眼他正脸的机会都没有。

终于,在熬过一个漫长、无聊的星期后,陆医生邀请我到他的房间里去。

他的房间和上一次我看到的有很大不同,但是好像又没什么调整。我用心感受了一下,发现房间的窗帘被完全拉开。以前我倒没有发现这个房间的采光这么好。

父亲把这个房子单独建在一片也花丛中,在城市里真的很难看到这么大一片花丛。周围没有一户人家、一栋房子,所以一到春夏天,放眼望去,各种颜色都会呈现在我的眼前。而现在正值这个美好的季节。

此时此刻,我觉得太阳就如同一位仁慈的上帝,好不吝啬地将阳光洒满这个冰冷的房间,让原来黑白这样的冷色调都变得柔和,让我这几天焦虑、不安、迷茫的心情,破天荒平静下来。我沉浸其中,时间仿佛静止。

“怎么样?好看吗?”圆滑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我吓一跳。

陆医生从旁边的阴影中走出来,我刚才居然没有注意到他。他今天穿的依然是那件红白相间的外套,戴着口罩和帽子,一双锐利的眼睛藏在帽檐的阴影中,根本看不见。他整个人身上散发出的冷漠气息,就如同油和水一样,与这温暖的环境无法融合在一起。

他走到窗户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点点头,示意我坐到他对面。椅子很软,我整个人陷在里面,再加上阳光照得我浑身无力,让我感觉昏昏欲睡。

“以前没发现这里这么美,是不是?”他的声音缓慢,沉稳,听上去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有一种魅惑人心的力量,我在他的引导下,下意识地点点头。“首先,你可以问我一些问题,我都如实回答。”他继续慢悠悠地说,我眯着眼睛,躲避太阳的光亮,懒散地看向他。

“你最喜欢红色和白色?”

“是。”

“你为什么要伪装自己?”

“不想让你看到我的样子。”

“你是男的吗?”

“………是。”

这时他对我伸出一根手指:“最后一个问题哦。”我想了想,看着他:“你有喜欢的人吗?”我看到他的身体僵硬许久,然后慢慢开口:“有。”语气坚定,没有犹豫,但是有一丝悲伤的情绪。尽管我心中非常好奇,可是他明显很不想说的样子,我也没有多问。

他深吸一口气,从身后拿出一张白纸放在桌上,又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一支黑色圆珠笔递到我面前: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啊?”我睨了他一眼:“我有那么幼稚吗?有话快说。”“你把你现在能想到的第一件让你烦恼的事情写下来。”“我烦恼的事多着呢,让我写我能写三天三夜。不想写。”

虽然我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是能感觉到他在盯着我看。所以我就拿起笔,随便写了一条:“1、我不喜欢我的母亲。”写完后,我又靠回椅子。

我随便一写的内容,他竟认真看了好一会儿。他用左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问:“那你觉得要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让她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咯。”我理所应当地回答。

“可她是你的母亲。要想做到这一点,不是干掉你就是杀死她。你选一个。”我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右手食指不自然地敲击桌面。一只温暖的发烫的手一把按住我的手指,他的力量并不是很大,但是我的手指却完全抬不起来。“你可以认真点吗?”

其实他让我写的时候,陆佥的名字占满我的脑海。我让他生气了;他对我很失望;我无法融化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不敢面对他;我喜欢他……无数件令我感到烦恼的事,我想全部都倒出来,可是面前这个人是不值得我信任的人。

于是我把第一条杠掉,又写道:“1、同学们不喜欢我。”我抬起头看着他,都能想象出他挑着眉、嘲笑我的表情。所以我不能他问,我就说:“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你得让我先回学校。”

我以为他会拒绝,但是他居然没有犹豫,点点头。我挣扎着想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又补充一句:“我作为你的医生,只想提醒你一句。不要沉浸在没有结果的感情中。因为人性就像你坐的椅子,让你放松,最后再想抽离,就很难了。”

说完,他轻松地站起来,走出房间,我这才发现他刚才坐在椅子上时背挺得很直。我迟钝,但我不傻。他选了个阳关明媚的一天,拿两张如此舒服的椅子,不仅想要告诉我刚才那个道理,也是想让我把自己的秘密轻而易举地告诉他。

但是,他有些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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