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的突然昏厥，着实把冯丑仁吓了一大跳，他还以为是心肌梗塞呢。赶紧招呼其他当值的太监进来，好一通忙活，才把老太监给唤醒。那些小太监也纳闷，这位老太监是皇宫总管之一，什么大场面都见过，平日里最沉着稳重了，否则怎么可能伺候当今圣上啊。今儿是怎么了，明显是被吓晕的啊，什么事能把他吓成这样。
老太监苏醒过来之后，心情也跟着平静许多。冷静下来之后，有些事在脑子里稍加一想，便意识到不妙。给旁边伺候的小太监使了个颜色，小太监们知趣地退去。等他们出去，老太监跪倒在冯丑仁面前：“官家，奴才感念您大恩大德，可奴才宁死也不敢受国姓啊！”
冯丑仁不解，赐国姓这招也是临时起意，可按照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被赐国姓应该很高兴啊，怎么就不接受呢？
“怎么？怕对你祖宗交代不了？”
老太监连忙摇头：“官家莫说笑了，被赐国姓，是我家莫大的荣耀，怎么会交代不了。只是奴才是六根不全之人，被赐国姓，那些皇亲贵胄会觉得脸面无光，定会烦扰您。而且台谏官若是知道一个宦官无尺寸之功却被授国姓，定会以命进谏，与朝局不利。”
冯丑仁一听，确实很有道理，在历史上，功劳最大的三宝太监郑和，虽也被赐姓，但也没赐朱，而是赐了郑，可那也算国姓爷了。他现在直接赐人家姓赵，莫说他只是一个太监，就算是蔡京那样的人物，想必也不敢接受。
可他不是真正的宋徽宗赵佶啊，他也不知道能在梦境中待多久，最重要的是，这不是真的历史。他并不歧视太监，相反，他看到老太监宁愿抗旨都不愿意接受，理由还都是从大局出发，不卑不亢，让他更坚定了。心说，要给，就给你一个天大的荣誉，一个你自己都扛不住的荣誉，如此一来，你能对我不忠心。
“姓，朕既然赐了，就没有收回的道理。不过你说的话也有道理，没有尺寸之功，也难服众。这样吧，这件事呢，暂时就你我知道，你用心给朕办事，朕给你立功的机会。”
“真的吗？可奴才只是一个宦官啊！”老太监不敢相信，也难怪，这样的事，别说是在宋朝，古往今来都是第一次了。
“一个人啊，身体可以有残缺，但只要心性康健，那他也是完整的。朕之所以选你，其实也有朕的考虑。庙堂高远，与大臣远，与社稷远，与百姓远。朝堂上那些臣子说出来的话，或多或少都夹杂着自己的利益，朕有时也分不清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比如蔡京，童贯之流，一个个口舌蜜剑，朕被蒙蔽已久。所以，朕需要一个替朕搜集真实消息的人，你，最合适
老太监十分诧异，他一直以为官家对那两位太师信赖有加，此时听到这番话，他忽然觉得看不透这位皇帝了，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难道说，官家真的道法大成，顿悟成仙？对，一定是这样！老太监强迫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一切也就释然了：“官家说的对，那蔡京虽年老体迈，但是，他让他儿子蔡眦死死把控着朝政，父子俩狼狈为奸，窃弄威权。很多与他们不利的奏折，都到不了官家这里就被他父子二人扣留了。今天奴才也豁出去了，不瞒陛下，奴才也曾收过他蔡京的好处，不仅是我，大内但凡有点品级的太监甚至某些妃嫔都是他家的眼线。您知道为什么他会送包子进宫吗？”
冯丑仁摇摇头。
“您贵人多忘事，也正常。您在去年张贵妃宫中吃过一次包子，是张贵妃自己做的，吃完您说了句，风情有度，滋味不足。蔡京知道了这个话，就用了一年时间，给您做了这么一笼包子。方才领那些厨娘进宫的太监说，那些厨娘，各个都是绝色，每一个都是花了万金培养的。奴才也听蔡眦私下说，随便挑出一个都比色艺双绝的李师师姑娘要强许多。”
听到“李师师”这个熟悉的名字，冯丑仁眼睛一亮，心想：一定是水浒传里那个李师师，让大词人周彦邦写下‘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的传奇女子。
“师师姑娘近来可好？”
老太监眼神有些闪躲，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
“赵勇奴，要勇敢直言！”
“喏，师师姑娘被册封瀛国夫人后，郁郁寡欢，近日来，身子更加孱弱了，太医去过几次，说是郁结于心，命不久矣。”
“啊？”冯丑仁很诧异，心说赵佶啊赵佶，合着你把她都弄进宫来了，一个江湖女子，能受得了这宫廷禁制：“先不说她了，听你忠言，朕的苦心你想必也知道一二了。现在，朕问你几句话，你要如实回答。”
“奴才定然知无不言。”
“户部主事王德，太仆寺少卿宗仁辅二人品行如何？他们果真是结党营私之流吗？”
老太监心说，结党营私的罪名不是你定的吗，现在问我。可转念一想，官家现在十有八九是真的顿悟成仙换了个人，连最信任的蔡京童贯都被贬的一无是处，这一定是考验自己是不是敢于直言，是不是配得上勇奴之名：“户部主事王德，是大将种师道的学生。老将军一直在与西夏辽金战斗，边外的情形他最清楚，王德奏折里的内容，也都是从老将军那里了解到的。至于宗仁辅，是宗泽将军的后辈，太仆寺掌管军马，对边外之事非常清楚。其实他的那份奏折是宗泽将军的想法，但宗泽将军近况不佳，他为了保护老将军，就说是他自己的建议。此二人，对我大宋忠心不贰，又为官清廉，是难得的人才！”
冯丑仁听完，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种师道，不就是《水浒传》里那个连高俅都不敢惹的老种经略相公的儿子吗，至于宗泽，那可是南宋名臣保国大将啊：“你可得对你说的话负责啊！”
“奴才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是忠是奸，不难分辨。凡奸臣憎恶者，多是良善之辈，凡奸臣憎恨却无可奈何者，多是能人志士。此二人，便是后者，若非这件事，蔡京朋党，拿不住他们半点把柄。不过，他们宁愿丢了性命也要直言，恰恰说明，金人势大，已经到了不得不防的时候了。”
冯丑仁上下打量一番眼前的老太监，对他是另眼相待了。要知道，他说的话，暗中讽刺皇帝忠奸不分啊，如果面前是真的皇帝，那他可是要掉脑袋的。看来，这个老太监被赐国姓的荣誉鼓舞后，真的把大宋的事当成了自己家的事了。而且言之有物，并非是信口开河。
“你去安排一下，朕要秘密接见这两个人，就在天牢里。对了，饭点也到了，把午膳就安排在牢里，朕和他们一起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