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终是没挺到第二日,当天夜里便走了,顾听就守在床边,只温顺地替外婆理了理花白的头发,没哭……
第二天,葬礼。
祭拜的人陆陆续续来了许多,贵族豪门悉数到场,皆是满脸的悲怆,只是不知这其中有着几分真情又掺了多少假意。
顾听就静静地跪在灵前,不哭不闹,何人劝都不理,整整一天。
林子杭和顾柒看着心疼却没有上前,顾听自小性子冷,长辈里独与这位外婆最是亲近,这世上能让顾听在乎的人不多,老夫人算头一个。
两人连夜赶回来,有些急促,望着正中央老夫人的遗像皆是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林子杭早已忍不住红了眼眶,君家和林家是世交,他又自小顽皮,闯了祸便躲到君家,老夫人性情温良,对小辈尤其爱护,每每林家来要人都是她护着。在君家,他最喜欢的便是老夫人。
顾柒紧咬着唇,脸上湿了一片,君林是世交,而君顾却是死敌。老爷子曾下过命令,顾家人决不准踏进君家半步。两家虽没有什么争斗,却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
而顾柒则是除顾听外唯一的例外,或许是因为她性子温和,又或许是她只是顾家旁支,在家里又不受待见,老夫人动了恻隐之心,但无论是何种原因,顾柒自小便跟在顾听身后外婆外婆地唤着,于她而言,老夫人是比亲人更亲的人。只是往后,再没有会满目慈爱唤她“小七”的人了……
……
下午老夫人便葬了。细密的雨滴毫无预兆地散落,打在脸上针扎似的疼。
墓碑前站了一排君家人,空气中带着压抑的抽泣声。
墓碑的照片上,老夫人微微笑着,眉眼间依旧温和,恍如昨日。
一小时后,众人红着眼慢慢散去。
雨渐渐大了,墓碑前只余顾听一人,女孩背影纤瘦,静静地立在碑前,原本冷峻的眸此时布满了血丝,周身弥漫着不可言说的颓废气息,雨水糊了一脸,也不知其中掺了多少泪。
远处,雨中的少年身影挺拔,苍白的手执一把黑伞,近乎平静地凝视着女孩的背影,眼底却染上了些许悲凉。
江夜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也不上前,就静静地陪着,直到女孩离去。
……
君家
顾听面无表情地进门,浑身都湿透了,齐肩的黑发湿哒哒垂在肩头,有些狼狈。
“小姐”吴管家递上一条毛巾,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担忧。
顾听声音沙哑却不怎么能辨出情绪,“外公呢”
君老爷子今天一天都没怎么露过面,老夫人下葬的时候也没见人。
吴管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老爷把自己关在夫人的储物间里,这一天都不吃不喝,小姐,您去劝劝吧”
顾听对这样的答案没多少意外,先回房简单洗漱,换了套衣物,再去敲储物间的门。
一连敲了三下都没人应。
“外公,是我”声音很慢。
不一会,门开了,房间很黑,连灯都没开,顾听提步进去,随手带上门。
顾听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适应了黑暗,模糊地看见房间里各物的轮廓,储物间如往常一样整洁,墙壁上挂了些照片和别的物件。
这里的东西全是老夫人亲手放置的,比如结婚纪念日老爷子送的礼物,比如她年轻时喜欢的一架钢琴,再比如顾听母亲的一颗乳牙。可以说老夫人半辈子在乎的东西全在这了。
君老爷子坐在墙边,辨不清神色,整个人却显得苍老许多,目光凝视着屋子里的一物一件,思绪飘远到遥远的过去。
顾听缓缓走到旁边,靠着墙坐下,没开口。
这间房她没怎么来过,现在才发现这儿竟存了如此多的物件,她十岁时送给外婆的话就挂在墙壁的正中央。
“我和你外婆是相亲认识的”老爷子突然开口,“那天的阳光真好,暖暖地洒在她身上,当时我就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女子”
老爷子笑了,眼泪顺着苍老的脸颊流下来。
“她多好啊!我还怕自己一个黑帮老大怎么配的上她……”
顾听微微笑了,有些苦涩,抬手抹了把脸,“您很好,外婆很爱您”
老爷子就这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顾听时不时应着,漆黑的房间里,爷孙俩并排坐着,共同怀念着那已在远方的人,这一夜,格外长……
“小听,明天就搬去顾家吧,别教你外婆担心”
屋内陷入一片寂静,良久,久到老爷子以为不会再听到回答。
黑暗中,女孩声音干涩,只说了一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