黟山化乐宫
种满海棠花树的后院占地近百亩,玉带河绵延其间、弯绕曲折。沿河亭台楼阁数不胜数。花林最深处,有一个小院子,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颇有些凡世的江南意味,青砖黛瓦。
两个身穿绿色宫纱的仙子苦着脸大眼瞪小眼,眼底满是懊悔。
“灵溪,这可怎么办?上神跑遍八荒六合,花了十年光景,才得了这么一小瓶。咱们却给弄丢了。”圆脸仙女一脸悔意,望着一旁的好友焦急问道。
虽然霁月上神对待宫人素来宽和,但这瓶情花露乃是上神花费数年心血才得来的,只为了撮合清晏上神和扶闲上神,这对在上神眼里天造地设的搭配。可现在却被她们大意弄丢了。
《药典》有载:仙人饮下搀有情花露的茶水后,就会暂时昏迷两个时辰,待醒来时看见的第一个人,就会成为他心中的挚爱。
上神为了让清晏上神和扶闲上神,一同出现在化乐宫,特意办了这个海棠盛宴。名为庆贺乔迁,实则......
被称做灵溪的仙子摇了摇头,苦着脸朝身后院子瞅了瞅。“灵越,咱们这次算是闯大祸了。上神为了这事儿,连碧筠院都整理出来了,可见是多么重视。咱们找了这般久,怕是流觞曲水已经开始了。”
“那可怎么办啊?”
两人相对无言,正是一筹莫展之际,一个头上戴着两串铃铛的仙女突然窜了出来。
“两位姐姐可是在找这个瓶子?”说话间,从身上翻出了一个透明的琉璃小瓶子。瓶子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七彩光芒,里面的纯色液体,也显得格外玲珑剔透起来。
“正是,正是。不知这位仙子是从何处拾来的?”灵越瞧着这熟悉的瓶子不免有些激动。
“后侧的落英亭,我家仙君应无虚仙君所邀,要在亭中手谈一局,拾着这瓶子,便差我出来问问,是否是化乐宫中的物件。既然已经物归原主,我家仙君还在落英亭,小仙就先退下了。”
闻言,两人皆是感激的朝落英亭的方向行了一礼,才腾云驾雾赶往茶阁。霁月上神命她们将花露搀在云华茶中,再配上她特意做的海棠酥一块呈上。海棠酥中放了大量盐,就不信两位上神不喝茶水。只要都喝了茶水,这事儿便算成了。
落英亭
两名头束玉冠的仙君相对而坐,正在下棋。无虚诧异的看着对面坐着的冰块脸,回想起刚刚看见的一幕,眼底犹自带了几分戏谑。
这人一进院子就直奔这花林深处而来,起初他还以为是今日仙人太多,他不喜应酬,想寻个清净地儿待待。却没想到是要干这起子事。竟是偷偷掠取了那两个仙子身上的花露瓶子,又移花接木的换了个瓶子,使唤身边侍女给送了过去。
“紫煜,这等无聊行径可不像你啊。”无虚眼含深意的看向紫煜,手间还转动着一颗白色棋子。
“非我所愿,乃是清晏上神的吩咐。”将手上的黑子缓缓落下,紫煜抬头看了看无虚。
清晏上神其人,身如渊渟岳峙,高山仰止。近万年来,行事却越发让人难以琢磨。
“清晏上神行事,倒不是我等该好奇。那你又为何会帮他呢?你是从下界飞升上来的神仙吧,怎么会与那等人物有交集?”棋盘上,黑子已将白子紧紧包围,无虚的眉心皱做一团。
紫煜快速的落下一子,瞧着无虚为此绞尽脑汁的模样,平静无波的脸上总算有了丝笑意。“当年赐我飞升机缘的仙人正是清晏上神。”
紫煜仙君本是三千小世界里,再普通不过的一员。因出生时有高僧批命,言是:“克父克母的命格。”便被生身父母送去了一个山间道观,只给了些银钱给道人,便任他在此间自生自灭了。后来机缘巧合,得仙人指点,方才踏上修仙大道,潜心修炼近千载方飞升仙界,做了个守宫门的小仙。又有数万年苦修,才成就了今日的紫煜仙君。
“那你倒是运气颇好。”无虚点了点头,拂袖将棋盘打乱。反正他干这无赖的行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依然是神色自若,半点没有不自在。
宴席已进行了大半,越来越多的仙人离开席位,四下观赏。化乐宫中海棠种类繁多,最突出的便要数西府海棠和垂丝海棠了。皆是霁月上神花了大力气从他处移植过来的。
有些兴趣相投的仙人也聚在一起,于这花影扶疏、暗影绰绰间,赋诗作画,共论仙道。或许是这海棠花林里景色太过醉人,有几对仙君神女竟就这样看对了眼。
云雀亭外,两名身穿绿色宫纱的仙子,轻移莲步、款款而来。仔细一瞧,正是那方才在花林深处寻找情花露的灵溪、灵越俩。两人手中各托着一个茶盘。灵溪所托茶盘中是三盘颜色不同的海棠酥,灵越盘中是一壶云华茶并三个茶杯,皆是由白玉制作而成。
两人动作轻柔的将茶点放下。灵溪隐晦的朝霁月点了点头,瞧见霁月上神陡然笑弯了的眉眼,恭敬的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清晏师兄,扶闲,你们尝尝这海棠酥,可是我今晨亲自去摘的花瓣所做。这泡茶的水也是用的那太阳初升时,荷叶上的露水,与平日用山泉水泡的相比,别有一番风味。”霁月殷勤的为俩人各自递上了一块海棠酥,又将茶水倒满。花了这些年功夫,总算要成了。霁月的眼底有难掩的笑意。
三万年前,霁月在扶闲的仪元宫中,看了那许多人间话本子。有前世悲剧收场的女子重活一世远离渣男,收获真爱的;有小婢女为荣华富贵,爬主君床的;还有写人间仙女下凡与穷书生喜结良缘的,在这类话本子里玉帝王母竟成了一对夫妻,王母还总爱做那起子棒打鸳鸯的事情。也不知西王母看见这些话本子,会不会将鼻子气歪了去。而最得霁月喜爱的,却是那些描写男子之间风月情事的本子。为世俗所不容的感情,总是更加容易叫人心生怜惜。
于是,霁月便起了当红娘的心思。男子之间的情事在凡世许是教人容不下,天界可没这忌讳。左右男女之分,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
本着要做就要做最好的心思,霁月将魔爪伸向了自己身边,两个长相气质最佳的人身上。清晏同扶闲都是天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这数万年的漫长岁月里,也没有和那个女仙有过一段荡气回肠的感情,想来应该是喜欢男子的。
自霁月生出这心思以来,三万年间不知帮他们制造了多少暧昧机会。百年前三人一同前往浮玉山南华真人处游玩,霁月使计想让两人一起泡温泉,甚至准备了许多玫瑰花瓣,还专门从凡世收罗来了许多,关于这起子情事的画图。却不成想,扶闲连夜下山回了仪元宫,最后泡温泉的成了她和清晏两人。
从那事后,霁月反省自身,发现自己过去所用的方法都太过愚蠢,便开始深居简出、日日研究《药典》,终于找到了关于情花露的记载。又花费十年光景,跑遍八荒六合收集材料,方得那一小瓶。今日可全都用在了这里。
扶闲听到霁月这略显殷勤的话嘴角一抽,事出反常必有妖。手上拿着的精致可口的海棠酥也变得有些烫手起来。眼角余光瞧见清晏已经咬了一口,又稍稍安下心了一点。顶着霁月殷切的目光,缓缓将糕点送入口中。
入口,没有想象中的花卉清香,却像是含了一口盐块。扶闲不禁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惹恼了霁月。侧目瞧见清晏,面色如常的将糕点咽了下去。
扶闲心道:“果然厉害,心上人摘的花瓣,这糕点做的再难吃也能面不改色的咽下去。”无奈,也只能硬着头皮吃了下去。
糕点一入喉,扶闲就急忙拿起桌上的茶水猛灌了一杯。瞧见扶闲的茶杯见了底,霁月又殷勤的倒上了一杯,反正多多益善嘛,多喝点也没有什么坏处。扶闲也是来者不拒。
待扶闲缓过神来,却见清晏还是神色自若的坐在那里,面前的茶杯未动分毫。扶闲不免有些奇怪,他难道不觉得咸吗?
霁月也是眼含疑惑的看向清晏,我明明吩咐了侍女多放些盐在糕点里。吃了这么咸的糕点,他怎么还不喝茶水呢?
眼看霁月又要想出什么损招,清晏朝身旁有些愣住的女子看了看,眼底划过几分意味深长。端起身前的茶杯,闲适的品尝。别的不说这云华茶确实是好茶,用荷叶上的露水冲泡,更平添了些独属于荷叶的清香。
霁月冷不丁的瞧见清晏主动喝了茶水,眼底突然神采焕发。多年夙愿就要成真,霁月实在有些难掩心中的激动。
“我宫中有个新来的仙侍,做得一手好糕点,今日特意带了些来,霁月你尝尝?”挥手间,桌上便多了几盘造型精致华美的糕点,看得霁月食指大动。
霁月拿起了一块梅花状的糕点细细观赏,不禁赞叹:“果然做得甚是好看。”
“味道也不错。”眨眼间扶闲已是吃下了两块。
霁月瞧见,急了眼:“这是给我的糕点,你只准吃两块!”语罢,赶紧挥袖将糕点藏了起来。她刚刚吃的那块味道可是好极了,这几盘,她要自己一个人好好品尝。
扶闲看着霁月这护食的一幕,嘴角抽了抽。也不欲争抢。余光瞧见清晏的眼神,却有些怪异。活像是个算计得逞的灰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