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一只老鼠穿梭于那都城的暗巷之中匆忙地奔走着,神色慌张的他踉跄间便僵硬地撞上了那一排臭气熏天的垃圾桶,他飞出好几丈的距离才重重地跌倒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之上;
见到后面隐隐约约闪过的黑影,这只老鼠也顾不得那膝盖皲裂处传来的痛楚和满身的恶臭,便利落地爬起来,朝着那灯火通明的巷口继续奔袭,似乎身后有某样恐怖的东西在追袭着他。
他为了活命也管不了那诸多顾虑,拐了几下便决定拐进那条有着帝国司法司巡逻的大街之上,希冀他们能够庇护住自己;
两步,一步,终于跨过这道光明与黑暗的交界线,感觉到眼前忽然一亮的这只老鼠还是逃到了这条繁华的大街之上;
只是看清楚眼前场景的他的瞳孔猛然缩紧了,因为这灯火通明的街道除了鳞次栉比的货物和摊车,他竟然看不见任何人影;
徘徊在这条大街上的老鼠像疯了一般地大声呼喊着,语气中带着无限的凄凉与绝望
“吾是帝国悬赏的赏金猎人,悬赏金额两百万环钱,汝辈快来抓我呀,快来抓我呀”
只是他除了能听到自己那不断回响的回声之外,声嘶力竭的他还是未曾听到想要听到的回应声;
夜晚吹来的寒风中卷来一股血腥的气息,这只老鼠能强烈地感觉到从他的脚下传来一阵轻微的振动“他们,他们来了.....”
这位经验老到的老鼠凭借一个轻巧的转身才堪堪躲过了那只从地底延伸出来的黑色大手的袭击;
那只黑色大手的手心中嵌入了一位流着血泪的小男孩的面孔,这只老鼠清楚这是他前几日随手杀死的一个恶心的小乞丐,只因那浑身散发着恶臭气息的小子竟然敢用他的脏手拉着他的衣角,于是他便随手一拳轰碎了这个不值钱小子的天灵盖;
他的背后不知不觉中又有一只黑色大手浮现向着这只老鼠袭来,越来越多的黑色大手从地下蔓延了出来,无一例外,每只黑色大手手心中都有一个被这只老鼠杀害的人的面孔;
“血瞳术.拷问”这只老鼠暗自嘀咕了一句,分神之间便被一只黑色大手抓住左脚的脚踝;
他啐骂一句想要挣脱,但更多的大手已经前仆后继跟了上来,将他的四肢紧紧束缚住;
一只黑色大手与他正对着,手心中还有一张被刀刃划得面目全非的女子脸庞,这位女子贴近这只老鼠的面庞想要他看清楚自己脸上那狰狞的伤痕
“汝对吾强行了苟且之事,还让吾辈死后都无脸面见心爱之人,吾要取你一物偿还”
那个女子狞笑间,便从黑色大手手指上蔓延出一只黑色的小手,黑色小手轻易地就穿过了这只老鼠的腹肌;
这只老鼠疯狂地咳个不停,因他体内的五脏六腑被这只黑手使劲地拉扯着,竟硬生生地拉扯出他的一具器官,那女子冰冷地嗤笑“便用这个来代替吧”
越来越多的黑手穿了进去各取走他的一只器官,这只老鼠渐渐感到呼吸困难,四肢完全失去了知觉,但他就是无法死去,他的耳边能听到一个男人无情的声音
“汝辈犯下的罪孽不是用死亡便能消弭,余生汝辈便在这种恐惧中活下去吧”
在大街上僵硬地躺着这位不能动弹的这只老鼠被巡逻的帝国司法司缉拿了,但他的瞳孔却毫无色彩,他将永恒地沉溺于那恐怖的噩梦循环之中直至死亡;
见到这一幕,那屹立在不远处屋顶之上的男子只是冷哼了一句便消失于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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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西一行拐入最后一个街道,复行数十步,便可见那洞天之境。
那完全由乳白色花岗岩铺陈的巨型广场中央便陈列着一座雕工极佳的马科大师的雕像。
据说这座雕像是由一位石匠使用简单的锉刀一条条线条勾勒而成,从青葱年华到花甲之年,这位虔诚的信徒用自己的发肤表达着自己对于这位万世师表的敬仰。
在广场尽头坐落着一座座巍峨磅礴的大型建筑物,从远远观望,汝便能仰望到那一排排高耸的塔尖。
天际城元师协会的塔尖都是由黑耀石打造而成,其黝黑的外观更增添了几分肃穆。
只是汝有幸前往堪培拉圣彼得教廷一览,你能见到那全由昂贵矿石雕琢而成的塔尖在晨曦的映衬下分离出奇异的彩光,整个绵延的建筑群都会被镀上华贵的色彩,便能幻想到被誉为'万古奇观'的空中花园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若不理那随处所镶刻的质地纯粹的夜光石,便能察觉到那出自帝国名匠之手的返璞归真的壁画,放荡不羁的石雕中极其粗狂的线条全都是取自于元经中要义的抽象表达。
或是由大理石抛光而成壁柱之上镌刻的那浩瀚的星辰图系,这壁柱之上的弧顶是色彩斑斓的琉璃天顶;
这些经过机关师们算计过的角度,会在夜深时将星辰的微光折射到壁柱上星象图的每个角度,璀璨的斑斓感恍惚是天上星河的拓本。
走上几层玉胚打磨而成的台阶,便可见元师协会底端可供三四两乘舆并驾齐驱的拱门,拱门采用的是材质最好的沉星楠木铸造,而在层层推移的尖形拱门之上悬挂着促织着三岔火的暗金色旗帜。
这便是火之帝国地位最高的三枚纹章之一,教宗的黄天纹章,理查王室的银狮纹章,以及火之帝国元师协会的三岔火纹章。
鲁西少年一行是来造册的,虽然火之帝国的公民在出生时就已经被户部登记造册,并且参加村中的学社时是需要户部的行文证明。
但元师协会是独立于帝国重重制度之外的庞然大物,若是想要参加各大学院的入院选拔,就必须在元师协会造册,记录下他们的信息。
元师协会的大厅确实偌大,这灯火通明的内厅周围都是嵌入到岩壁内侧的巨大长窗,长窗里使用彩色的透明琉璃填充;
每当晨曦自东边的长窗映射进来,便会由中央的巨大琉璃折射到这圆拱形的天花顶之上,那刻满彩绘的天花顶便会被照亮,给人天圆地方的既视感。
因临近元师考核之日,正是那长窗之下的元师协会柜台繁忙之际,那佩戴着三岔火纹章的元师在审阅了标注元师特殊讯息的卷轴之后便会捏了一个纵气术的符印将它准确送往下一个柜台。
待到羊皮卷轴被所有柜台核实无误以后,就会飞向一个佩戴着三叉火焰纹章的中年元师最终审核,如果通过之后就随着纵气术飞入那借由特殊之力悬浮于天顶之上的抗元石仓库放置妥当。
这黑铁石仓库是由火之国机械协会联合其它四大国机械协会共同铸造的最高元导武器。除非你能得到寄存在元师协会会长手上的轮转,如若不然决计无法强行打开这座仓库。
最令理查皇室光火的是,这储存在元师协会仓库的羊皮卷轴哪怕是帝国皇室也不得查看。
待得鲁西一行入内,本是有些喧闹的大厅便默契地显得沉寂了许多,那堪堪低上八度的语调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上的涌动,克制住心中狂热的疯子们依旧会漫不尽心地说着无关痛痒的闲话;
借着插科打诨的余暇,他们或只是轻微地抬手遮掩住唇角那细致的口型,或装作好事的路人在狂热地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只有同类才能读懂的手势,只是他们若即若离的目光总会汇聚到鲁西少年的身上。
远处的钟塔依旧在嘶哑的低鸣,拥挤着穿过镌刻着彩绘琉璃的长窗的光圈太过耀眼,竟灼烧得鲁西的眼角在发烫;
周围喧闹的声音伴随着最后一声钟鸣便凭空消失,恍惚间鲁西回到了帝都堪培拉的马克华菲广场,孤身一人的自己挡在广场的中央;
鲁西意识到自己身后的笼子里有个瑟瑟发抖的孩子,鲁西耳中只回荡着这个孩子绝望的声音
“兄长,救救吾,求求你救救吾辈”
鲁西想要回应这个孩子的请求,但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无法发声;他只能看见围拢那在周围的模糊黑影,他看不清楚他们的模样,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整个午后的世界都是如此地寂静,只有那不合时宜的知了在聒噪地嘶叫着,鲁西又发现自己的眼眶在发烫。
渐渐地鲁西也听不见那个孩子的声音,身后的孩子连同困住他的笼子消失了,只剩下孤身一人的鲁西站在马克华菲广场的中央;
只是这次鲁西能看见那些模糊黑影的眼睛,那是没有色彩的空洞,只有那一道道从他们眼中迸射出来的耀眼的光芒在贪婪,想要将鲁西少年拉入那无底的黑暗。
鲁西少年恍然间发现自己已经位于漂浮在斯图尔克海中的一叶扁舟上,周围都是浓烈的大雾,那稠得像水一样的雾永远化不开,无论你拼命划到何处都是一般的景色,鲁西少年感觉自己将在这片海域中永无止境地漂流。
直到听到一位熟悉的少女声音,这片心灵的海域才仿佛有了拂晓的初阳,那浓稠的大雾也开始迅速退散;
在熟睡中的鲁西少年蓦然睁开了眼睛,他终于回到了这座元师协会的大厅。
人的善意举动总是需要心意相通时才能被人理解,但负面情绪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动作哪怕只是一个眼神的传递,便能给人造成巨大的伤害。
见到鲁西少年醒转过来,元师协会大厅里某个偏僻的角落一个男人只是冷哼一声便消失不见。
鲁西少年被刚才深沉的梦境惊出一头的虚汗,自己刚才所经历的幻术实在太过深奥了,只是施术者本身应该对于自己并无恶意,这种略施小惩倒更像警醒自己。
元师协会是禁止在它附属的建筑群里私斗,但总不乏宵小之辈上前试探。
毕竟鲁西少年已然是赏金猎人公会的红榜人物,悬赏金额已突破八十万环钱,而在如此年纪便能到达这个数目的同时代少年中,堪堪只有三位而已。
一位蓄着红棕色胡须的中年男人带着伪善的笑意向着鲁西走来,这位男人眼眶之上被一道大剑画出一道密布半张脸颊的笔直剑痕,配上张嘴时两颗尖锐的鲨齿面目却有几分狰狞;
这位也是赏金猎人公会上的红榜人物,悬赏金额也堪堪到达二十万环钱;
那些曾见过他的手段的元师都称呼他“吠犬”鲁吉特,鲁吉特即使在整个东部行省也是小有名气的中级元师。
鲁吉特悄无声息地凝结元力在手指之上,装作很恭敬地拍了拍鲁西少年肩膀,他倒想领教一下能忝列红榜超新代三甲的少年是否如前两位那般恐怖。
鲁西在背后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捏了一个火球术的符印,如果这个红胡子男人再敢冒进便随时出手。
鲁西能感觉一只细腻的手轻而易举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腕,自己已经凝聚在手上的元力竟被莫名消散。
鲁西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从眼角掠过只留下一道磁性的声音
“兄台,切莫动手,请容在下处置这件琐事。”
鲁西便见这道背着一把巨大的五尺来长阔剑的身影轻轻地抓住鲁吉特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腕。
鲁西便再感觉不到那来自鲁吉特压迫的元力,却见那面目狰狞的鲁吉特脸上的青筋全部崩出,这是野兽受到致命威胁才会露出的表情;
鲁西能听清他的语气在明显地颤抖
“慕容剑仙”
鲁西也看不见白衣少年的相貌,只听到他那磁性的声音
“正是在下,好久不见,鲁吉特阁下,脸上的剑伤可还感觉痛楚”
鲁吉特也曾是刀尖舔血的凶狠角色,但在这位白衣少年面前却不敢流露出一丝戾气,他的语气带着一丝绝望
“只要大人放吾辈走,吾辈便再也不会出现在天际城区域”
白衣少年松开了手,鲁吉特才如释重负
“自是如此,在元师协会在下怎敢造次。只是在下不希望再在天际城区域看到你,不然家父麾下的司法司便要带你再进一次底下监狱”
鲁吉特回想起自己被这位少年缉捕送往底下监狱的往事,那脸颊上的剑伤便止不住地隐隐作痛,鲁吉特神色复杂地望了鲁西少年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跃动远去。
这时鲁西才得以看清这位天际城司法司慕容叹剑唯一的子嗣,更被誉为特斯拉行省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慕容剑仙的真实相貌。
这位翩翩少年果真如传言是从画中走出的人,那一双柳叶弯刀的细眉,那一双清净透明的丹凤眼,却配上了高高的鼻梁和两瓣很薄的嘴唇这样完美的轮廓。
有吟游诗人叹曰“乘鹤吹笙想俊游,玉树临风自风流。紫袖红弦明月中,若比莲花花亦羞”。
这位慕容少年若是个女人便就是倾国倾城,怎料他偏生是个男人,便让人觉得世间红颜也不过尔尔。
慕容剑仙眨着他两汪清水似的丹凤眼轻声地责备道
“兄台刚才所举实属唐突,若在元师协会中私斗且不说是否冒犯那位大人,必定会被司法司审上一审;虽他人寻衅在先,在下可以代诸位与家父说上些话,如此势必会耽搁诸位德利学院的入院选拔”
这话倒是有点突兀,似是熟人在关切地责备一位鲁莽的朋友,只是鲁西少年自觉从未与这位画风妖艳的少年有过交集,妖孽的朋友鲁西都是结识过几个,只是如此妖孽的少年纵使鲁西少年也是生平初见
“在下身份低微,不敢高攀;吾辈与慕容公子应是平生初见,不敢劳烦公子担忧”
慕容剑仙对于鲁西少年刻意拉开与自己的间隙倒也不显得愠怒,脸上依旧挂着那和煦如三月暖阳的笑容,他指了指自己背后那被层层白色绷带缠住的大剑
“那兄台可还认得此剑为何物?”
虽缠着层层白布,但这柄大剑轮廓倒也新奇,见到旁观者对于此剑避之唯恐不及,便也知道此剑为杀伐果断之物
“在下不知。只是圣贤有云,所谓剑者,心之刃也,有心者握之,亦受其害;望公子珍重,切莫多加心思,以免误伤自己”
慕容剑仙心计奇绝,自是听出了鲁西少年话中针锋相对的谐音,但是这位少年秉性颇是能忍,即使鲁西少年这番试探慕容剑仙亦是浅笑嫣然
“兄台如此性情,让在下确信兄台确是故人之子,在下这番擅动果真没有白费功夫”
慕容剑仙本欲再行复问,却听见一道急促的女声在呼喊着他的姓名,那山岳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慕容剑仙脸上变了阴晴
“兄台,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且先行一步,日后再与兄台叙旧”
对于这位完全摸不透行踪的妖孽少年,鲁西少年日后决定避而远之,在确定他的目的之前自己决计不想与如此人物为敌。
慕容剑仙似是有感鲁西少年的心思,只留下一句高深莫测的话便飘然而去
“正是风花摧残处,不欲此时却逢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