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摩罗是骑着一匹高大的角马归来,只因他还记得荷兰兰朵曾满怀憧憬地对他喃语
“妾身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骑着最高大的角马来娶妾身”
只是,这位忠贞的女子猜中了开局,却没有猜中结尾。
鸠摩罗在这片冰原之上漫无目的地寻觅着那位心上人的芳踪,只是这片茫茫的冰原着实太过无情了吧,也许是太过多情,它只想让这位迟到的青年尝尝那刻骨铭心的等待是何等销魂的滋味。
鸠摩罗寻得久了,那细织的毛靴已然布衾多年冷似铁,只是心哀莫过于心死,他索性便脱掉了那毛靴继续他那永无止境地寻找;
只是温热的脚掌踩在那冰冷的雪层之上留下得也只能是曾经,这天地是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多情而悲悯,它会将那柔软的脚印轻轻抹去,然后铺上一层新的白缎;
这极北之国的天气实在太过寒冷,脚趾被冻成黑紫色的鸠摩罗被绊了个踉跄,便重重地趴在那厚厚的雪层之上再也无法动弹;
鸠摩罗意识恍惚间,却于朦胧中瞧见一只彩色的信使蝶从他的眼前滑过,鸠摩罗被这只美丽的蝴蝶吸引住了,浑浑噩噩的他似乎也来了力气,便失魂落魄地循着这只信使蝶的飞行轨迹;
因为在冥冥之中,他笃信这只蝴蝶会带自己寻到自己心爱的姑娘;
这只信使蝶带着鸠摩罗行到一片雪绒花荏苒处便没了踪迹,这些含苞待放,含情脉脉的雪绒花似在等候着一位有缘人的到来。
见到鸠摩罗的行来,那满原野的雪绒花便都齐齐绽放了,它们在苦寒之地那凌冽的寒风中翩然起舞,它们欲语还休地等待着这位青年的到来。
最美不过一方,鸠摩罗还是那般轻易瞧见了那雪绒花丛中的那具冰雕,他便一眼认出这是他心爱的姑娘-荷兰兰朵;
欣喜若狂的鸠摩罗也顾不得那世俗的礼节,此刻的他,他的满心满脑都只想抱住这位心心念念的姑娘;
只是这次,鸠摩罗不再能感受到荷兰兰朵那种娇羞的还抱,只是这次,鸠摩罗只能感受到这心爱的人儿那冰冷的温度了。
但是鸠摩罗不在乎,此刻的他只想抱着心爱的姑娘小声地呢喃诉说着情话
“都是吾辈诸多不是,让汝苦等了如此多年;往后余生,吾辈再也不会离开汝半步之遥,此生只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上苍从来不相信眼泪,但它终究无法忽视每一位坚决者的心意,它是无法割断两个心意相通的人的前尘往事,前世今生;
虽天人永隔,荷兰兰朵可能还是听到了鸠摩罗的心声,不然为何托付那多情的信使蝶们衔着一片羊皮卷交于他的手上,鸠摩罗认出了这是荷兰兰朵的字迹
“妾身所爱,绝笔致上:”
“遥想与君惜别之日,迄今四载有余,虽感韶光易逝,但妾思君之切,未敢与岁月同老;”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惜别时君不过二八年华,岁月青葱;今启此函,虽不知情郎几何,但妾知君往昔音容,料来可与皓日争辉;”
“只恨妾身福薄,不能轻抚君颊,与君拜别。”
“妾未曾恨君之失约,因妾深知以君性,必有急事才未及相诉;但君既未来书,妾自当紧守与君之约,俟君归来,与君行百年好合;”
“妾心下流,书至此处,常觉脸红如火,只望君恕轻浮,小女必当以真心念之”
“妾本愿守之白首,不负君心;只叹世道炎凉,每每岁末,便有闲言碎语入耳;妾心自当如蒲苇,蒲苇韧如丝;”
“只是父兄不堪其辱,屡屡劝妾再醮;妾心自不从,便与父上时常争论,家宅不宁,邻里皆有口舌。”
“非妾心不坚,深知父母抚妾不易,只得以四年之约为限,家中方得和睦。”
“乡中有贵公子,追妾身甚紧,妾身实无奈,便以四年之约敷衍;望君谅妾意,两两勿相忘。”
“四年期间,妾常做书信,却不知君向何处,鸿雁尚可南飞,飘絮何处安根。落花灯下,妾心不自眠,文至情深处,便泪不自禁”
“四年期将至,妾不愿负君意,亦不愿扰父母,徘徊多日,自觉已到命绝之日,只愿独自赴冰原,不意黯然伤众人”
“妾心低贱,不愿君扰;君见此信,万勿神伤,自当郑重,来日再续前缘;
“妾身荷兰兰朵拜上”
鸠摩罗拒绝了那多情的救命女子的美意,荷兰兰朵亦拒绝了多情的贵族公子的眷属;
可叹,如此多情的两人却被另外两个多情的人无心之失所打扰,以至于从此天人永隔,不复再见;
便有后人问:这种多情究竟是多情还是无情呢?
说书人大胆斗言,赋诗一句:多情自古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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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米尔那碧绿眼眸重新倒映进的画面是两道凛冽燃烧的幽蓝色的火球术距离自己便只有鼻息之间的距离;
鲁西少年的结印速度本就如行云流水,本有机会规避掉的斯米尔却因片刻的迟疑错失了调整身形的最好时机。
斯米尔只能闷哼一声硬生生地连吃下这两道诡异的火球术。
斯米尔流动的火红色薄膜连续迎面吃进鲁西两枚幽蓝色的火球术,斯米尔那层火遁本能够轻而易举地消弭那些擅闯自己领域的火系低阶符印,只是这道被融合过的幽蓝色火球术肆无忌惮地轻易地穿透火遁的表面便钻入到自己的皮肤表层之上才被反旋转消弭。
第二次亲身体验到鲁西这种特殊火球术的斯米尔与第一次有了不同的触觉;
本能敏锐的斯米尔明确地感觉到除了火系符印隶属的灼烧感以外,他还感受到某种可能来自于飘絮之国那冰封千里的冻结触感。
这种来自极北之地的寒意绝不同于那种停留在血液流动层面的物理伤害,斯米尔觉得这种具有意识的寒意似乎在悄然嵌入了自己关节纽带的深处。
这种已经对于局势走向产生影响的剧烈的身体伤害让斯米尔完全洞悉鲁西这次攻击的意图。
反应过来的斯米尔心有余悸地望着此刻也已经面露倦色的少年鲁西,对于这位少年斯米尔不知道自己应该置于怎样复杂的情绪:
鲁西少年不顾体内元的消耗而进行暴风骤雨般的攻势在围观的少年看来不够明智,但没有注意到这两道火球术衔接的时间节点的少年是无法体会醒悟过来的斯米尔的震撼。
鲁西少年在第一个火球术破开火遁尚未完全愈合的时间差内完美控制好第二个火球术到相同的落点,使第二个火球完全无消耗地让斯米尔硬接
真的是一剧无暇的剧本呀。
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
这种丝丝入扣的连环设计让斯米尔想起笼罩在这整个国度上空的厚重乌云,那个已经显赫了一千多年的位及人臣的古拉加斯家族的历代掌舵者们。
这个以盲者执灯作为纹章的家族谦卑地自诩为漆黑世界的守夜人,他们的掌权人亦被吟游诗人们称之为'秉焰者'。
时光荏苒,新旧交替,这个跟随狮心王立下赫赫功劳的昔日贵族门庭在一千多年的帝国权利浮沉中却从未失策过,只因这艘行驶在权力这座凶险海域上的庞然大物的掌舵人是'秉焰者'而已。
曾有吟游诗人诗云“廷上设宴桃杀士,满朝不知谁点灯”
风靡一时的斯诺棋王者斯诺曾在火之帝国帝都堪培拉搭设斯诺棋局迎接各路好手的挑战;
这个进退有度,左右纵横的推演类弈棋却让无数术者名宿慕风而来,只求沽名钓誉之途。
但嗅觉敏锐的斯诺棋风迅猛,让那些贵族食客纷纷败兴而归,大呼莽夫;
一路高歌猛进的斯诺力挫各路谋士,竟取得了'百连'的惊人战绩;
意兴阑珊的斯诺深感无趣,自觉得堂堂帝都也不过如此,便收拾细软妥当,准备在收官之战后便扬长而去。
只是这位在斯诺棋上君临天下的王者却遇上了这一代的君士坦丁堡的秉焰者。
这场由野兽本能的王者斯诺对上火之帝国智囊团首席的焦点之战的经历并无任何史料记录,也没有任何野史记载这段轶闻的过程;
即使被门下食客问起这桩昔日恩怨,这代秉焰者也只是轻描淡写地笑吟过一句
“只是雕虫小技而已,诸君消遣便好,务须多加钻研”。
但知自此神秘地一役以后,曾经意气风发大步跨进帝都那巍峨的城防大门的斯诺棋王者就再未染指过这项曾经带给他无比辉煌岁月的斯诺棋,也再未涉足过这个埋葬了太多罪恶与伪善的国之重都。
对于这段尘封的往事,曾有自称为斯诺朋友的吟游诗人在醉酒后透露出这段秘辛:那个位高权重的古拉加斯族长轻描淡写地就终结了斯诺在斯诺棋上的辉煌时代;
斯诺感觉整场弈棋自己在都像置身在木偶师提线般的操控之下,满头虚汗的斯诺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每一步交锋都会遗留下一点瑕疵,但是他却麻木不仁地重蹈覆辙。
那位脸上写满了隐晦的欲望的古拉加斯人却如此地写意,他信手拈来地30个理查回合的互弈便将斯诺的底子吞噬干净,这是斯诺弈棋生涯唯一一次遭遇'全解'。
在斯诺棋上君临天下的斯诺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野兽本能,他能敏锐地感知到一步棋路甚至好几步棋路背后的连锁演化而提前做出策应。
只是这位可怜的男人很不幸地碰上了另一种更为危险的天赋。
这位只能从血统最高贵的古拉加斯家族嫡系成员大浪淘沙般甄选地选出来的秉焰者兵不血刃地轻易摧毁了一个天才。
百思南曾这样评价过这个永远的政敌家族对于斯诺的所作所为
”夫战,心理也;弈如此,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胜负未决而高下立分,何也?入瓮者不知,困兽也。”
亦如在繁茂之国那人烟稀少的深山老林,很多娴熟的猎人狩猎野兽的方法变化多端,但方法往往费时费力。
但只有真正资深的老猎人从漫长的生活中学得了经验,他们会使用最轻便的那种方法捕捉那些危险的猛兽-让它失去嗅觉。
这些有经验的猎人们会在这些猛兽钟爱的食物上塞上香甜的药剂,这种药剂并不致命,只会堵塞住这些猛兽的嗅觉。
困兽尚能反扑,但是失去嗅觉的野兽不再能狩猎,他们也不再能察觉到危险,四处碰壁的野兽们最终都会选择自取灭亡。
而被那个秉焰者暗藏杀机的凶险棋路摧毁了嗅觉的斯诺失去了自己敏锐的触觉,他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杯弓蛇影的斯诺会在惶恐这一步棋背后隐藏的四面楚歌,十面埋伏。
剔除了自己手指的斯诺最终选择黯然离场,这位浑浑噩噩的昔日王者衣衫褴褛地去吟游五大国,从此再了无音讯。
这便是心理攻势。
感受到被火球术砸中的伤口传来阵阵的痛楚,斯米尔反而嗜血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对着鲁西欣然的笑道
“我不得不承认你的实力真的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但鲁西你自己应该也清楚仅凭这种程度的攻击还不足以让胜利的天平倒向你吧“
斯米尔倒吸一口凉气
”嘶~“
”刚才的那两道连击的火球术确实给我造成不小的麻烦,但鲁西你应该也支持不了几次这种程度的消耗了吧”
被如此敏锐的斯米尔看穿所有企图的鲁西,鲁西只感觉到精密的大脑中难得的一片嘈杂,就如同'机关之王'鲁班家族精密绝伦的机关设计出现滋滋的故障音。
啼啼泣血,萋萋芳华;爱慕切切,终日惶惶;为夫忧之,替君扰之;妾心低贱,惟愿归安。
在切利斯特《思量》中,那位伤痕累累的青年回到最初约定的北原却发现爱人只肯留下一抹美丽给迟到的自己;
某一刻,这位抱着自己心爱的姑娘的冰雕的青年脑海中不断浮现的是往昔相处画面的嘈杂,鲁西少年现在却是某种杂音的叨扰。
正如斯米尔言中的那般,即使外表能伪装地再镇定的鲁西也能清晰感知到他剩下的元量最多只够自己进行三次这样的连续攻击,并且元力衰竭带来的副作用使自己对于斯米尔的威胁大大减小。
鲁西清澈的幽蓝眼眸凝视着陷入莫名亢奋状态下的斯米尔,潜藏在内心深处的不安的错乱感越发浓重:鲁西的直觉告诉他自己尽管这种连续打击的气火球能够给予斯米尔造成一定程度的实质伤害;
但是就算再来三次这样的连续攻击真的就足以从这种状态下的斯米尔取得胜利吗?
最为致命得是,就如同第四次传承之战压垮波旁王朝这个庞然大物的最后一根稻草,最受波旁王室信任的帝国智囊团带着四座城池的倒戈,给予了这个摇摇欲坠的联合王朝最为沉重的顺手一击;
让鲁西意识到败局已定的最重要的因素是他不愿去想但却让他不得不考虑的推测:斯米尔即使一度被逼到如此境地都未曾打出决定性的底牌。
这位与百思南有过数面之缘的少年会不会像百思南那样将决定胜负的底牌放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再亮出,这一点鲁西不能够确定。
但正如某个古拉加斯家族门下豢养的食客术者如此评价百思南部下的长卫军:也只有帝国军中的这群赌棍才能理解这个赌徒的企图吧。
但这种评价只言中一半,对的那一半只有真正会玩六合骰的个中好手才懂得的眼色:明面上的赌注能换算的价值却不如暗地里所藏赌资的十分之一,这便是庄家与暗桩的内幕。
未言中的那一半是正如癫狂的虔诚赌徒到穷途末路时最正常的心理描写:只要我还藏着哪怕最后一笔赌注,我也有机会能将我失去的一切全部拿回来。
无论时运筹帷幄,一掷千金的高级赌徒,还是企图翻盘,孤注一掷的赌棍,这是所有赌徒都共有的心理,但是他们都不会互相理解的。
各种复杂的思绪闪过,脑海中的嘈杂声却片刻没有消停过,鲁西少年倔强的嘴角闪过一楚苦涩的弧度:这种境况却像极当初乘虚之国-波之国的最后一任波之王在私密多尔平原目睹着日薄西山。
在似乎被鲜血染红的夕阳之下,这个年过中年却步履蹒跚的末路帝王望着残破的私密多尔城垣,他颤颤巍巍地拉着波风一族最后遗留下的少年的小手,望着步步紧逼的火之国二十万'赤血军'。
真的到了那种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