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顾哲猛地惊醒,头很沉,还有点晕晕的,他第一个动作就是睁开眼睛四处寻找馒头的身影,同时伸出手在身边摸索着,立刻就摸到了那熟悉的厚厚毛发。
过了会,他默默叹了口气,坐直身子,然后打开客厅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连接上网后登录QQ页面,好友栏里一片漆黑,也难怪,都这么晚了,又不是休息日,有谁现在还会没事在网上挂着QQ呢?
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顾哲接电话的同时习惯性地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此时已近午夜,手机屏幕显示是自己办公室打过来的。
“陈冰,还没回家吗?……什么,有结果了?好,我马上就来!”
五分钟后,当顾哲收拾好准备出门时,看到了守在门口依依不舍的骨头,心里不由得一软,他弯下腰,伸手摸摸骨头的大脑袋,柔声说:“乖乖的,吃喝已经都给你准备好了,你知道在哪儿能找得到,好好看家,我很快就会回来!”
真的能尽快回家吗?锁上门的那一刻,顾哲很清楚自己许下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兑现的诺言。
电话铃响了。
蜷缩在值班室破旧沙发躺椅上的王楠转了个身,下意识想伸手去捂耳朵,可酸痛麻木的胳膊却让他立刻清醒过来。
电话铃继续响着。王楠抱怨了一句,极不情愿地强迫自己在吱呀作响的沙发躺椅上坐起来,抓起话筒,然后将电话机拉到耳边:“什么事?”
“楠哥,死者面部复原像出来了,你马上到我这边来一下,我还有其他的新情况告诉你。”电话另一头传来顾哲那冷冰冰的嗓音,听不出丝毫感情,就像电话答录机里的电脑合成音。
挂上电话后,王楠迅速从值班室里冲出去,他为了这一刻已经整整五十八个小时没合眼,刚才在值班室里抽空休息了一会儿,刚有睡意就又被叫醒。
虽然已经是凌晨时分,法医办公室里却亮着灯,王楠推开门,里面空空荡荡的。“该死!还不说清楚地方。”他迅速转身跑向不远处紧挨着的法医实验室。
顾哲和陈冰就在工作台边坐着,一个低头看着显微镜,另一个则在打印机边整理着刚打印出来的一叠模拟画像。
“怎么样了?快让我看看!”王楠急切地走上前,伸手拿过陈冰手中的模拟画像。
王楠张大了嘴,但什么也没说,他说不出来,只是默默地看着手中的画像。画像是无声的,电脑合成的冰冷线条在纸上勾勒出一个女孩年轻而又秀丽的脸庞。
王楠见过这张脸破碎成一塌糊涂时的样子,却怎么也想象不到,在破碎之前,这个女孩的脸是这么美。他深深吸了口气,实在没办法把差距这么大的两张脸联系在一起。
“楠哥,你别光盯着模拟画像,先看看这个。我对死者内所能提取到的叶状绒毛膜绒毛标本进行了细胞检查,”顾哲站起身,把一张检验报告递给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常,然后继续道,“她怀孕了,差不多八周。”
“能提取到胎儿的DNA吗?”
顾哲摇摇头,“怀孕时间太短,再加上周围环境的影响和尸体腐烂的程度,我们试过了,暂时没有完整的样本,这些我都会写在明天上交的补充尸检报告里。”
“好吧,那就这样,有情况立刻通知我。”王楠语速很快地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法医实验室。
匆匆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走廊里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陈冰突然抬头问:“顾法医,王队是不是心情不好?我注意到他看模拟画像时的表情,有点担心他太投入了……”
“这一点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为此我也劝过他,但他就是这种性情的人,很容易把自己陷进去。唉……想想我们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顾哲长叹一声,“快干活吧,别想那么多了!”
第二天下午,临近下班时分,怀安市公安局门口来了一个神情紧张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拿着两张纸,脚步飞快地径直跑上通往一楼接待大厅的台阶。刚推开玻璃门,这名中年男人就被保安老王给拦住了:“这位同志,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认出了眼前的保安老王:“是我啊,我一周前来报过案,你不记得我了吗,老同志?”他颤抖着把手里紧紧攥着的两张打满字迹的纸递给一头雾水的老王,“我知道你们要找的人是谁,两张贴在我们小区门口的启示我都拿来了!”
老王当然认识中年男人手中递过来的这两张纸,因为这段日子以来,郊外那具无名女尸始终不能确定身份,这已经成了一块压在大家心里的石头。
每每看着上下班经过门卫室的警察们一脸忧虑,老王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而同样的两张纸,此刻正在公安局铁门外那块标有“汉阳中路335号”的牌子下端端正正地贴着。
“你确定认识?”老王不放心,又强调了一句,“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女儿!”中年男人几乎是愤怒地吼出了这么一句话,伸手夺过那张死者的模拟画像,“我找了她整整三年,她化成灰我都认识!”
顾哲想知道,人们在他们生命中的最后几个小时里,脑子里都会想些什么?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他们真会产生像小说中所提到的那种神秘预感吗?或者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沉重而又冰冷的铁锤就已经狠狠敲向自己?
他宁愿相信后者,面对突如其来的死亡,没有预感,也就不会有恐惧和痛苦。死亡来得很快,但是死亡前的等待却是漫长的折磨。
还好,面前这具已经处理成骨化的女尸遗骸再也感觉不到痛苦了,用502胶水小心粘连起来的颅骨端端正正地放在不锈钢解剖台的上半部分,要想确定凶器,就必须在死者的颅骨上寻找答案。
在解剖床的右手方向是一个不锈钢滑轮车,有一米多高,顾哲只要伸手就能顺利地拿到滑轮车托盘中那排列整齐的各种疑似凶器样本。
在过去的几个钟头内,他已经仔细比对过整整一托盘从现场带回来的石块,如果这最后的托盘里还没有找到匹配的东西,那么他就得换一种角度考虑,那就是发现尸体的高尔夫球场树林只是第二现场,死者是被抛尸的。这样一来,案件的顺利侦破将会面临更大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