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溪睡着了,瞿风蹲下来,他看着这张看了十几年了的脸,这个他看着从那么小的一个人,直到长成了这么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他看着她成长,等着她长大,看着她一步一步长成属于她的样子,眼看着她去和同龄的男孩子谈恋爱,旁观着她在恋爱中受到伤害。
自始至终以来,他都是作为一个旁观者,他在等,等着她受伤,他知道所有事,然而他就是什么也不对她说。
他知道,他这样做很自私,然而情感之于男女之间,谁又能说谁的做法是自私的?
那张睡得恬静的脸,此时近在咫尺,瞿风只要一伸手便可以触摸到,他知道此时她的心已经疲惫,自己只要稍稍用一点心计,就可以趁人之危,将卓溪据为己有,从此呵护疼宠,再不受谁的欺负。
那样一个娇弱的身子啊!
天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些阴,睡梦中的卓溪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她的小身子一缩,眉头微微蹙起,双臂不自觉地抱紧自己,卓溪一直很畏寒,她这样的动作,说明她冷了。
瞿风心上一疼,再也不忍心一般,他向前挪了两下,将卓溪轻轻揽进怀里。
卓溪,你可知道,我等了这么多年,不过就是想等到这样一个时候,在我的方寸之间,可以拥有你。你是个大姑娘了,我也终于不用再顾忌什么,别人让你痛苦让你难过,而我却不会,在我这里,你只需要卸下所有武装所有防备,好好的在我怀里,做一个快乐的卓溪。
瞿风忘情地想着,手臂也不自觉地扣紧。
卓溪被这样大的力道弄醒,她嘤咛一声,却是在同一时刻,再一次穿上了戒备的盔甲。而也在这个时候,卓溪的浑身忽然僵直,放在暗处的手腕旋转,紧紧扣住那只放在她后背上的大手,然后使劲又是一个翻转,只听咔嚓一声骨头错位,头顶上传来一声闷哼,然正当卓溪想要抬起头看看抱着她的人是谁之时,自己面前的地忽然旋转了一下,转眼之间,头顶上有些灰蒙蒙的天就出现在眼前,紧接着,那张略微紧绷的脸也随之出现,卓溪惊讶地“啊”了一声,聚集了一身的力气顿时全部泄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五哥……”
“小丫头长大了啊,还学会先发制人了!”瞿风钳制着卓溪,腾出另一只手点了点卓溪的鼻尖,笑着说。
卓溪大窘,微微用力想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可是努力了半天也不见成效,卓溪的脸有些红,毕竟不是以前了,她迟疑地小声说:“五哥……”
瞿风的眼中闪过一丝暗淡,面上笑容不变,手上的力道却是松开了,卓溪顺势立马从瞿风身上跳下来,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裳,瞿风的双臂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片刻之前还满满当当的怀抱骤然变得空荡,瞿风的心中有些难受,心思也有些复杂。
卓溪看了看周围,似乎是在整理着什么情绪,然后又将视线转回到瞿风身上,“五哥,你怎么来了?”
瞿风笑得有些无奈,“你那样一条短信发过来,之后打你手机还关机,我能不过来吗?”
卓溪的笑容变得牵强了些,“五哥,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当时就觉得,我要是失踪了或者怎么样了,得有一个人知道我的下落,我怕,你们会着急。”
卓溪低下头去,她刚才说话的时候,一个人的名字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她怕谁着急?佟左吗?
瞿风眼神闪了闪,将卓溪的一切情绪都收于眼中,然后站起来走到卓溪面前,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回转身来,朝墓碑深深鞠了一个躬。
卓溪诧异地看了眼瞿风。
感受到卓溪的目光,瞿风又是使劲揉了揉卓溪的头发,笑得很好看地说:“怎么了小丫头,我给叔叔阿姨鞠躬,你怎么这么吃惊?”
卓溪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没有,你鞠躬吧,嘿嘿,嘿嘿……”
“走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逃课出来的吧?”瞿风拉着卓溪就朝外面走,边走边问。
卓溪点头,“嗯,我不想去学校,让小茹帮我点了名,没什么大问题。”
“哈哈,你呀你……”
瞿风都已经将车开到饭店了,卓溪却临时改了主意,“五哥,我想喝酒,你陪我去喝点酒吧?”然后赶在瞿风拒绝之前,卓溪快速地补充,“我成年了哦,所以喝酒不为过。”
瞿风看着那张强制性张扬着的脸,心中暗叹一声,听话地调转车头,朝B市酒吧聚集地开去。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着喝酒的?”瞿风看着卓溪一口接着一口地往肚子里灌啤酒,不由皱眉问道。
“唔,没有特意学过啊,以前就喝了几次,觉得味道还不错,但是之后一直没有时间喝。”卓溪一来就不停歇地喝了五大杯,其实那也不算多,若放在往常的卓溪身上,定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现在的卓溪,说话的时候舌头有些打结,眼睛里也像是聚集了什么一样,很迷蒙,可是看在瞿风的眼中,却是,很迷人。
“少喝点酒,你一个女孩子家,喝这么多酒干什么!”瞿风将卓溪受中的酒一把夺过,这已经是第十杯了,他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喝了,况且她连早上的饭都还没吃,瞿风暗中狠狠将自己骂了千遍,他就不该脑子一热带她来这里。
“唔,我想喝!”卓溪软着声音,手上的力道却是不减。来来回回就和瞿风争抢了起来。
卓溪心中此时很清醒,可是动作却和心不一致,和瞿风的拉锯战中,卓溪的耐心告磐,忽然大力一拉扯,只听哐当一声,酒杯掉在地上,满满一杯酒洒了一地,那杯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居然完好无损。
然而卓溪听着那声响,心中忽然一酸,哇地一声哭出来。
瞿风一下子就傻了,他慌慌张张地上前一把抱住卓溪,卓溪的身子变得软软的,那哭声像是被禁锢了很久一样,在这一次释放地如此彻底。
他见过她消沉的时候,见过她忘情的时候,见过她开心的时候,也见过她沉静的时候,却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大哭过。
她倒在他的怀里,哭得如此伤心,却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
瞿风的心中是种说不出的滋味,不知道是苦涩,还是什么。
卓溪这边的动静闹得太大,且白天大家都在上班,酒吧里的人三三两两,听到卓溪这边的声响,纷纷将目光聚集到这里。他们的目光中多少带着些探究,大概都在想,是不是这个男人出轨了,女孩在拼命挽留。
瞿风凌厉的目光朝周围一扫,而后从钱夹里掏出几张红色钞票甩在柜台上,紧接着也不顾在场所有人或惊讶或惊愕的目光,瞿风将哭得一塌糊涂的卓溪打横抱起,卓溪懵懵懂懂之间只觉得自己身子一轻,不过她之前喝了那么多的酒,这会被瞿风这么一抱,竟然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瞿风脸色很难看,他将卓溪轻轻放在副驾上,细心地给她系好安全带,而后发动车子,连个目的地都没有地就朝前开去。
卓溪在睡梦中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在瞿风不经意间看过去时,便看见那张笑得一脸恬静的脸,瞿风心中一动。
“溪丫头……”低低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空旷。
卓溪的小脑袋忽然转过去面向车窗外,迷迷糊糊中呓语了一个名字:“佟左啊……”那一声呼唤,很无奈,很眷恋,掺加了些些思念,有点点甜,却又含着浓浓的苦。
卓溪咂巴了下嘴,睡梦中的她忽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之后便再没了声音,她应该是太疲倦了,现在就算瞿风趁人之危小小欺负她一下从而满足自己这么久以来的等待,卓溪都会连半点反应都没有。
瞿风的手伸到了半空中,只要他再近一步,那个小身子就能被揽进他的怀中,就像是早上一样,她恬静地睡在他的怀中,他甚为满足地抱着她。可是,瞿风慢慢又将手抽回去,摇了摇头,苦涩一笑,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他,还是没有迈出那一步的勇气啊。
那是卓溪啊,那是他一直以来的溪丫头啊,他默默地守候了这么多年,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他曾想过以后和卓溪生活在一起的时候,那应该是很温馨的一幕,他将游戏厅交给手下打理,自己则带着卓溪游走在各个城市,各个国家,带她走出内心的阴霾,让她快乐无忧地生活。
然后,适当的时候他们会要一个宝宝,或者两个,他们一起教育孩子。
他还会在每天早上将卓溪吻醒,和她说早安,每天晚上将她吻睡,和她说晚安。
她会做很多很多花样百出的菜色,评判员却只有他一个,他享受着每天有她在身边陪着的生活,而她可以在他的保护下,单纯幸福的度过。
这是他曾设想的小幸福,可是为什么时间过得越久,回想起来就越会觉得,那些事情都是如此苍白无力,那只会存在于幻想之中,那是遥不可及的,那是只存在于他的脑海中,永远只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生活,而卓溪,并不包括在内。
呵……
瞿风心中忽然有些矫情地难过,以前如此笃定的事情,竟然在自己一次又一次想象却一次又一次的毁灭之中,一点一点的荡然无存。
瞿风将车停在路边,他侧过头望着卓溪,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却是渐渐变得模糊。
他该告诉她吗?姑妈曾经特意叮嘱过,可是他真的不忍心看卓溪如此辛苦,她自小的命就是那么苦,没想到她才刚一碰上感情的事,竟然也是这么不容易。
还是告诉了她吧……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太阳已经从头顶上慢慢降落在西边的天际,瞿风看了眼仍旧睡得香甜的卓溪,她的脸色一直是这样的,她的梦中,应该是佟左吧,不然怎么会这样满足地笑?
忽然有些烦躁,瞿风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取出打火机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叹气般地吐出来,眼角瞥到卓溪睡梦中转过来的脸上微微蹙起的眉,瞿风猛然醒悟过来,动手掐灭烟头,落下车窗,远远扔开。
空气就在这个时候涌了进来,将车内所剩不多的烟吹走,同时又带过来一股凉气,卓溪就也被这冷气一吹,悠悠转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