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得可怕，此时，连那一丝风也停下。
伊娜手心里全是汗，腻腻的和刀柄黏在了一起。
她全神贯注，紧绷着神经，僵直着背，屏气凝神了许久，拿着短刃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那碎石堆后的狼，还是没有扑出来。
她仔细听过，只有一头狼。
这头狼十分狡猾，它在耗损伊娜的耐力。
伊娜保持警惕的战斗姿势，随着时间一点点溜走，她快要崩溃了。
仔细听了听，听到那狼依旧蹲坐在石碓后，气息匀称，没有要进攻的意思，伊娜陡然悄无声息换口气，甩了甩酸疼的胳膊。
就在她甩胳膊的一刹那，一片黑影扑来，伊娜就地一滚，反手“嗖嗖”就将两粒金珠对准那黑影射了出去。
她射出金珠时，连头也不曾回，全凭气息判定那头狼的位置，因为狼的动作太快，等她回头必然错失良机。
她只有最后两颗金珠，她不敢去赌。
幸好运气不错，两粒金珠稳稳准准射到了狼身上，它呜咽一声惨叫，闪电一般逃走躲到了石碓后。
幸好，它没有对月长嚎，引来更多狼群。
狼都是有领地的动物，既然没有别的狼来，说明此地就只有这一只狼。
陡然，石碓后不断传来微弱的，尖细的，宛如小奶狗一样的惨叫声。
伊娜慌忙扶起李瑾，走到那石碓后，声音是距离几丈远，那个黑漆漆的洞里传来的。
她紧忙放下李瑾，拿出怀里的火折子，燃起火折子到那洞口一看，被里面的情形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一个一人长的狼洞里，地上铺满了兔皮毛，受伤的母狼匍匐在地，一口咬断一只小狼崽的咽喉，俨然咬死了八九只，小狼崽的尸体堆了一地。
小狼崽不过出生十来天的模样，灰黄相间的毛色，眼睛都还没睁开，其中一只感觉到了危险，已然蠕动到了洞口。
它是最后一只还没被母狼咬死的小狼崽。
伊娜眼疾手快，急忙将小狼崽抱进了怀里，那母狼幽幽望着她怀里的小狼崽，似有不干，乞求，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原来，它和伊娜搏斗，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洞穴里的狼崽子。
当它知道，它保护不了时，宁愿咬死它们，也不愿小狼落到敌人的手里。
野狼有划分领地的习惯，李瑾杀死的那头公狼，和这洞穴里的母狼应该是一家子。
那头公狼不过是在保护领地，保护它的孩子。
伊娜心里陡然不是滋味。
小狼崽在她的怀里瑟瑟发抖，人类陌生的气息让它害怕。
伊娜灭了火折子，用掌心给小狼崽顺了顺毛，小狼崽果然舒缓了许多，不断往她怀里钻。
将小狼崽放到李瑾的旁边，伊娜拿出短刃，就着月光，将那狼洞不断扩宽，直到挖成了能躺下一人，遮风避雨的洞厅。
洞里有母狼铺的兔毛，柔软暖和。
伊娜将母狼和小狼的遗体全部搬了出来，将李瑾搬进去睡好，又将小狼崽放在了他的身边，精疲力尽挨着他躺下。
一夜折腾，几次从鬼门关逃了出来，伊娜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喊疼。
天微亮时，伊娜在狼穴旁挖了一个坑，将母狼和小狼就地埋了。
李瑾烧得厉害，她只能将狼皮打开，撕下自己袍子一角，去外面裹一些霜水给他降温。
太阳在地平线上一跃而出，万丈金光铺满广袤无边的草原，蓝天上白云朵朵，触手可及。
斜坡下边，不断有草原小队前来搜寻，伊娜躲避在石碓后，小心翼翼看着那些人沿着河岸一路搜寻下去。
万幸，李瑾昨日将弯刀和袍子都丢到了河里，让那些草原人相信他和伊娜已经葬身冰河。
昨夜的霜很大，掩盖了她拖着李瑾爬上来的足迹，那些人在下面搜寻了几圈，又往山丘上看看，然后打马走了。
伊娜小心翼翼从石碓后探身，确认那些人真的走了，才回到狼穴里。
李瑾因为发烧，面颊酡红，剑眉微蹙，一头墨发凌乱散开在脑后，薄唇红如血，整个人半裹着雪白的狼皮，如妖如魔，宛如一个刚化成人形的狐妖。
伊娜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停，扫过他雪白的胸口。
胸口上狰狞的狼爪印虽然已经止血，可伤口微微红肿，只怕是已经发炎。
伸出手碰了碰，昏迷中的李瑾发出轻微一声哼哼，伊娜心下焦急，草原上百草枯黄，连一味草药都寻不到，他这伤口，不用药，迟早是死。
她看了看他身旁熟睡的小灰狼，日光照进洞穴，它昂着肚皮，享受着日光的沐浴，惬意无比。
想起师傅说过的话，实在没有法子，就只能以毒攻毒。
一把捞起那小灰狼，将它放在李瑾的胸口，小家伙选了个舒服的姿势，一爪环着自己的鼻子，竟然又睡了过去。
伊娜哭笑不得，推揉着它毛茸茸的身体，放一根手指在它的口里，小狼崽以为是母狼的**，吧嗒吧嗒吸吮起来。
伊娜紧忙抽了手指，将它的头托到李瑾的伤口处，许是狼骨子里的噬血本性，小狼闭着眼就开始吸吮伤口上的残血。
李瑾的伤口被小狼一吸吮，眉头紧皱，薄唇陡然紧抿。
伊娜一手抓住他的手，一手将小狼换一个位置，免得小家伙吸完残血，还要吸新鲜的血液。
她心里也没有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她知道狼受伤后，自己舔自己的伤口就能痊愈，如果李瑾的伤口，再不想办法，就真的只能看着他在自己的眼前死去。
李瑾一定安排了人来接迎他，不过，他伤得这般重，应该没来得及留下信号。
草原如此广袤，等他的人寻来，还要在草原人的眼皮底下将他们带走，必然也困难重重。
他现在需要的是时间。
等小狼将李瑾的伤口舔完，小家伙精疲力尽躺在他的肚皮上。
伊娜小心翼翼将小狼崽抱在怀里，轻声说：“辛苦了。”
还是昨日中午进过食，此时肚里早已咕噜噜作响。
她松开李瑾的手，躲避在石碓后，仔细环顾四周，只见此处地势起伏，碎石片地，枯草丛生，人迹罕至，应当是个春季放牧的地方。
此时，百草还未发芽，草原人肯定很少来此处。
厚霜被日头一照，融化了大半，到处都是霜化的水声。
陡然，草丛里，传来细微的悉悉嗦嗦声，伊娜紧握手中的短刃，凝神静气看着那发出声响的枯草丛。
不会这样倒霉，青天白日里，又来一只狼？
还是草原人埋伏在草丛里，等着抓住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