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家门,梁洛一拍脑袋说道,“娘,父亲的酒还没有买,我再去打些回来。”
阳台县的大集是梁洛预想中最合适去一探任务地点的时机,彼时县中的人群,大多汇聚在春酒街赶集,留在街边巷口的闲人就会少很多。
梁洛逆着人潮,朝刘府走去。这两日,他也跟街坊旁敲侧击的打探过刘府。
老把子叔就对刘府挺熟悉的,从他口中梁洛也套到不少信息。
这刘府早先也是阳台县数一数二的人家,家道是在二十多年前落了下来。
刘家在阳山湖岸边办了几家货栈,做的是仓储交通的生计,时下家里还有好些镖队。
兴旺的时节,镖师不够用,阳台县城内的货运就要包给本地人。
老把子叔吹嘘那时他一天能帮刘家拉上三四马车的货。
这些货物诸如瓜果蔬菜,米粮铁器木料,杂七杂八什么样的都有。
老把子叔还回忆起了自己的老伙计,那匹枣红色的长毛马。还说自己就是靠着老伙计和自己过硬的驾车技术,才把一家人养活。
梁洛小时候见过老把子叔家那匹老马,脾气非常不好。待到老马浑身骨瘦如柴的时候,老把子叔瞧着老伙计老的不成样子之后,就在那天天哀声叹气,偷偷抹泪。
梁洛都遇见过好几次,最后也不知道那匹老马是何时死去。
自那时起,老把子叔就不爱和人说话,除了子女儿孙,也就是梁洛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才能有些言语。
且不说人与动物的情感,那刘府据老把子叔说是因得罪了水匪,被歹人在河上截了半年的货,才撑不住的。
但是,老把子叔也说这些都是猜测。
当时消息传的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
比如刘家公子和县令吃花酒,二人因为争粉头闹得水火不容。
再比如说,刘家老爷子在燕国国都邺城得罪了达官贵人。
这些略带官方底色的谣言,其实大多不可信。
燕国当下虽然贫富不一,但是和平与秩序仍在,广普大众的意识中最强大的组织还是官府,所以这些谣言才传的有模有样。
至于刘家衰败的真正原因,估计也只有当事人才清楚整个面貌。
梁洛也并非要搞清楚这些事情,他只是为自己的探索行动做一些背景调查。
“嘿,怎么感觉像是在踩点,做贼。”
山足街上,放眼望去一个行人都没有。
梁洛又观察了几分钟,才抬脚跨过刘府三寸高的门槛。
梁家的门槛是三寸半,比商家高半寸,这也是燕国给予读书人的特殊规制。
像刘家原来那样的豪富,在政治身份的认定上也是低于读书人的。
在封建王朝,从皇族上层到底层民众的认知,商家就是不事生产,投机倒卖货物的不良人。民众大多嘴上挂着不屑,心里却写着羡慕。娇妻美妾和贫寒度日,人心总是崎岖的。
前院,入眼的是假山做屏,苗圃环绕。
风吹日晒无人打理的假山已经看不出昔日的模样,远见如山包坟地,近看是泥堆。
青黄二色参杂不齐的苗圃中,已无一株别色的花苗。
脚下的石板泥路,已经是深浅不一,深处有积水,踩上去泥泞不堪。
入了厅堂,放眼望去除了顶梁的梨木柱,再无其他家具摆件,可想而知当时场面的凄惨。
梁洛想到,或是那时家中的奴仆长工债主疯狂涌入刘府,拆家掘地,把所有值钱的物件都如蚂蚁搬家一般清扫了个干干净净。
梁洛手指撵了撵顶梁柱上的黑灰,心里唏嘘不已,也就绝了去后院厢房之地探索的心思,转身便出了前厅朝侧方的外墙走去。
外墙内脚下是几株杂乱生长的青草,梁洛掐了一根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草叶细长约莫两寸长短,顶头略带一些灰黄,叶宽不到小指一节的三分之一,毫无特异之处。
梁洛扔掉手中青草,拍拍手转身绕到刘府墙外的任务地点。
这里依旧是杂草丛生,从外形上看与刚才墙内的草种并未任何区别。
梁洛伸出右手食指,试探性的按照任务的投放方式碰触那一团杂草之后,便耐心的等待着变化,可惜当时并无任何变化。
不死心的他,又等待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仍是毫无动静。
梁洛皱着眉,思考着后续的行动。
“仙缘”,“灵启术”,“灵犀草”。
这三个词,都预示着这个世界的与众不同。
仙是什么?灵又是什么?
梁洛隐隐有些猜测,人在山之旁,人与山同寿,人登山而上,人在山之巅。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梁洛总能看到人类对于不死,对于大自由的向往。
若是有幸得入修途,他觉得自己还是放不下心中贪念。
而灵,这个世界则有着自己的解读。
梁洛曾在私塾的时候读过一篇广为传播的游记,名为《游夜灵宫记》。
语言平实通俗易懂,记录的是儒门读书人在一处如梦似幻之地的游记。
里头有一句,粱洛至今记忆深刻。
“朝入东海之滨,午进南山之南,夜宿天苍之上,如梦似幻。而后神定灵出,是为妄念。”
“灵是灵性,是不含私念的性灵。”
当时的老夫子,就如此解释道。
这篇游记可能是作者最普通的幻想,也可能更像是一种对另一个世界蜻蜓点水般接触过后的臆测。
梁洛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一切似乎也只能在任务指定的时间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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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酒街上的酒食铺,是阳台县的老字号客栈。
这家店最早已经可以追溯到燕国建国之初的几年。
梁洛自小就常来这里打酒买饭,与这里的人很是熟络。
“柏梓,打上二两花雕。”
梁洛拍拍了忙得不可开交的跑堂,便走出了客栈,今儿来吃茶歇脚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庄柏梓扭头瞅了一眼梁洛,转身小心翼翼的将木盘上的新茶奉上了桌。
老客捏起茶盖刮了几下热茶,端起抿了一口,赞了一嘴就乐得柏梓笑开了颜色。
柏梓走近梁洛的身边,一手扯下了肩膀上搭着的青布巾擦了擦汗,“水哥,给宪叔打酒来了?要带吃食吗?”
说起这个小名,梁洛就是一脑门的黑线。
家中三兄妹,一人一个五行字旁傍身。
据母亲说,爷爷生前找了很多算命卜卦的游方道士,问为何梁家数代都是单传。
那些人给出的原因就是五行流转不畅,子孙无法绵长。
这才将三兄妹都起了单字五行旁,按说差辈的名字是应该加字减字避嫌的,比如说梁宪的儿女就应该是三字的名字。
老爷子听信了此言,二话不说就定了大孙子的名字。
梁洛生的早,而且早慧,不喜哭闹,不爱争抢。所以才取了个水字旁的“洛”,小名叫“水哥”,以示流水延绵厚泽,子息繁茂昌长。
待老爷子去世后,梁父也信了这一套,给女娃取名梁柔,小名木木,给老三取名梁炼,小名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