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夕因为忽然的强光醒来,并不是很强烈的光,但眼睛习惯了黑暗,忽然亮起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还需要时间适应。
天亮了。
或许说“天亮”不合适,哪有天空是忽然一下子亮的呢?这里也许是个封闭球,没有天——“周围”亮了,这个世界还是黑暗前的样子,只有光怪陆离的光。
易逍遥背着她走在红色发光地面上,右手边一条长长的直线,直线另一边是无边际的绿色。
“天亮了,你的‘天可能不会亮’的想法让我走了一夜没敢停。”天亮了,易逍遥把她往上颠一颠,松了口气道。
其实他本来还想说:醒了赶紧下来吧,背不动了。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就有了小心机的炫耀。
“走了一夜没敢停”,说明他走了一夜,他在变相地炫耀自己有力气,有毅力。
木木没有说话,易逍遥没再说话。
俩人一时间都没再说话,他们望着远方,望着光怪陆离的光,如果有太阳,他们会望着日出的方向,这个世界没有太阳,他们就看向远方,看向远方感恩天还会亮,感谢运气还没有抛弃他们,他们没被扔进长久的黑暗里忍受绝望。
有句“名言”说得很不好听,但有点道理,这句名言曰:人就是犯贱,非要经历黑暗才知道光明的可贵。
这句“名言”还有下半句,下半句是:最多用几分钟感谢光明,然后人一头扎进自己的生活中,不可能为光明做什么。
易逍遥终于忍不了了,道:“我知道我很有魅力,女人都想跟我靠近,不舍得结束亲密接触的时间。你不想下来可以理解。”
“抱歉。”木木赶紧下来。
易逍遥腿都木了,终于“卸货”,他仰面倒地,倒在红色和绿色的中间,在这片天地间,上半身躺着绿色,下半身躺着红色,望不到头尾的分界线从他腰底下划过。
“我们走多远了?你背我走多远了?”
“四十公里。”易逍遥道。
“四十公里?”木木夕惊,“你之前负重跑,不也就十公里?!四十公里是多远啊?马拉松好像是四十二……”木木夕对距离没概念,她得算算。
“很远。”易逍遥道,很自信地等着听木木的惊叹和赞美。
木木的反应比赞美更好,她不可置信地问:“你怎么估计的?是数了走多少步么?”
“不,”易逍遥耍帅地抬起一根手指摆了摆,表示他不是靠数步数确定距离,“呼呼(喘气),我靠的是经验…经验。”
“经验?”木木问。
“比如我知道你一百斤,这就是经验。”易逍遥深沉地看天,高深莫测。
其实经验就是:木木跟他以前背是沙包差不多重,而负重五十公斤走四十公里是他的极限。
“我没有一百斤,我在减肥了。”木木极力辩解,以她的身高,一百斤在非常健康的范围,但受主流舆论影响,她还是想隐瞒自己的体重进入三位数,被人知道,尤其是一个异性知道,让她非常不好意思,多少感到被冒犯。
看到木木局促,易逍遥不仅不道歉,还喘着粗气斜眼笑,“手感很好。”
他平躺着,木木站着,木木才发现他们的角度很不好,她赶紧把衬衫往下拉,往后退,恼羞跑开,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人,果然不是好人。
也不知他的角度看到了多少,难怪笑这么猥琐。
木木往前走,她很后怕,回忆一下,她竟然跟这么个人单独行动,男的,看上去不是好人的人,留在原地的易度看起来安全多了——因为他很冷淡。
正因为很冷淡,所以安全,都懂的。
光斑中有漂浮物,走近了才能看到,长长的,细细的,好像蚕丝漂浮空中,若隐若现,像断了的蛛丝,不止一根,有两根,人走近带过来风,一根轻轻搭上另一根,从搭上的位置,两根缓缓纠缠变成“X”型。
“X”从中间弯曲,一起随风往远处飘。
总算有别的东西了,木木欣喜,不由得往前跑起来。
她心里埋怨易逍遥“坏”也不过是恼羞之下说的气话罢了,她相信易逍遥不是坏人,经过一个黑暗的相处,她确信这个人比看上去可靠得多,只是偶尔不正经。
但不得不说,这份不正经增加了她的不信任,平时肯定没什么——不喜欢避开,喜欢的话还是挺有意思的人——但现在不是平时,现在,极端情况下,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
不止对易逍遥,木木对谁都不放心,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极端了,他们连这里是哪儿都不知道,每个人都承受了极大的恐惧和担忧,谁知道谁上一刻还正常,下一刻就崩溃发狂?
更不要说在更极端情况下不得不做出的决定。没有衣服保暖,没有吃的,最难捱的是没有水,听说人在饿极了的情况下什么都吃……敢想象么?
有些画面,木木都不敢多想。
她没有沿着分界线直跑,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越来越往绿色部分歪。
前面飘浮物越来越多了,有粗有细,有长有短,还出现了螺旋纹路的新品种,眼前的一切那样神奇,木木都看呆了,她伸出手指,勾下几根,它们有的很柔软,一扯就断,有的有硬度,扯不断。
“竟然跟我预计的一样……太不可思议了……”太不可思议了,以至于木木不由得说出声。
“你预计了什么?”易逍遥在她身后问。
“啊啊啊!”木木没想到他跟到了身后,吓得连连短促地惊叫,一时间连语言能力都失去了。
“你怎么吓成这样?”易逍遥奇怪,“没事吧?”
“你怎么走路没声的?”木木捂着胸口找回语言功能,她的心脏都跳到喉咙口了。
“我正常走过来,倒是你……你想跑?”易逍遥问。
“怎么会?”木木心慌,撒谎并胡扯道,“逃跑是在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的前提下人类为了自己的安全才会产生的应激行为,你又没对我的安全造成威胁,你的说法不成立。”
“你越跑越歪了。”易逍遥压根没听懂她在说啥,他只指向身后,指出事实。
顺着易逍遥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木木都快看不见红绿之间分割的直线了,她真的越走越歪。
“我正要跟你商量,我们分开走。”木木赶紧道。
“你什么意思?”易逍遥板着脸问,他又不傻,他看得出木木信不过他想跑,太气人了,白背了四十公里!即便如此,他本来也不想计较,木木竟然说出口,直接提出分开走。
木木道:“我正要跟你说,我建议你沿着直线往前,警察找来也好找,我想这里转弯,我想去那边看看,我们现在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分开来成活率…嗯…,活下来的可能性大,也许绿色这边会有希望。”
易逍遥脸色更难看,“你什么意思?”
“不好意思,我没说明白,我重新说,我想想……”
“编,给你时间编。”易逍遥叉手抱胸,看着她编。
想了想,木木编好了,“我的意思是,现在信息严重不对等,哪个方向有希望、哪个方向有危险,我们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能不能走上活路全凭运气,如果有个方向是正确的方向,是出去的方向,我们分开走,起码能活一个,‘更’有可能活一个,这是个概率问题。你……听懂了吧?”。
又是信息又是概率,听上去很有道理的亚子,易逍遥叉着手道:“差点被你说服了,别的先不说,你说‘跟你预计的一样’,你预计了什么?”说着他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腕,“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没有,放开我!”木木想挣开,挣脱不开。
“你知道什么??”易逍遥逼问。
“我不知道,我知道我早说了。我就是一些想法……”
“说!”
“放开我!想跟我动粗么?!”木木挣脱不开急了,易逍遥力气太大抓得她疼,她也怕,毕竟对方明显都没用力气,她却用吃奶的劲还是掰不开,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弱者本能地害怕。
事关能不能出去,易逍遥没放手,把人拉住追问:“你的想法是什么?!”
“没什么,我瞎想的,”小兔子抬眼,逼视大灰狼的眼睛,“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但警告你,我是打不过你,但可以挠你、咬你、戳你眼睛,最后你会赢,但你不会知道你将付出的代价,也许你还没见识过会反抗的女人多可怕,在现在的情况下,将是你承受不起代价!”
木木说完这些话的时候,连易逍遥都能听到她“噗通”“噗通”如鼓点般的心跳声。
“你真是……放开不可以跑知道么?”易逍遥意识到自己吓坏人家了,放开手。
木木赶紧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不许跑。”被当坏人对待,易逍遥很生气,可眼前的小女生是一只害怕大灰狼的小兔子,他又觉得可爱怜惜,都给他气笑了,“我现在就要知道你的预测了什么?”
木木道:“说了你不许笑。”
“不笑。”
“我觉得我们掉进了手机里。”木木道。
“你是说穿越?这里是手机里的哪个小说里面?”易逍遥问。
“不是你想的那样,是物理层面的——不过也可以说穿越,仔细想来,量子世界也是穿越的一种——你看过《蚁人》么?漫威电影,我推测我们缩小了,我们现在在显示器上面。”
“显示器上面?”易逍遥憋笑。
“你答应了不笑。”木木道。
“没笑。”易逍遥道。
“笑了,已经很明显了。”
“不笑,这里不像现实世界,我也怀疑是穿越。”易逍遥正色道。
“但你觉得缩小不可能,我也觉得不可能,有很多地方说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