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师父训过后,江逸每天在崖边勤炼不辍,偶尔出来探寻妖兽踪迹,也绝不敢离得太远。虽未猎到过甚么妖兽,那手点剑却使得越发纯熟,连隐老也不时赞叹一番。
而当日池中出现的苍黄色眼瞳,他在崖边守了几日却再没见过,渐渐将它抛到脑后。
这日,他正皱着眉头在林间潜纵,一身涂满腥红的草汁儿,灵力自九窍百孔溢散而出,侦查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想我刚踏入蛮域时,片刻便给妖兽缠上,如今想寻几只妖兽却难如登天......说到底,还是将此地想得太简单了。”
他心下发愁,这几日在林间兜兜转转,竟然一丝收获也无,偶尔寻到势莽的蛮兽,还没来得及动手,便给其他凶兽捕去了。
想起那场景,江逸还有些后怕,那天他跟在一只刚化灵的赤冠黑尾鸡身后,好容易寻到机会,刚摸出剑,树梢上忽坠下一只丈许大小的毒蛛,八柱厉矛登时插入那冠鸡周身。
咕、咕......
随着渗人的吸吮声响起,那冠鸡面上蕴着一股黑气,连惨叫也来不及发出,便给吸得精干,嫩粒的皮肉紧贴在虬骨上,好似一具化石,随后又给毒蛛两腿抱着掠走。
从捕杀到屯食,绝不超过一盏茶的时间。江逸脸色惨白,良久不敢作动,他知道,那毒蛛若要捕杀他的话,也绝不会超过一盏茶的时间......
这林中,所有生灵都在扮演猎人的角色,擅自泄露气息的蠢货,早已化作别人腹中的美食。而留下来的,都是顶级的猎手,不仅要学会遁形与探查,还要随时做好与他人夺食的准备。
从那之后他更加谨慎,虽错过了许多猎杀机会,但相比起来还是小命更为重要。
......
今日他沿着山脉探寻了两个时辰,又准备无功而返。此时将近傍晚,寒冽的月光洒在片片树叶上。
沥、沥......
周围忽响起窸窣的摩擦声,好似寒齿打颤,又似磨刀击石,回荡在林间阴森无比。他立刻埋入叶丛中,气息绵长得近乎消失,一双眼睛不住的四处溜望。
凄声越来越近,前边的灌丛细微的晃动起来,江逸屏息凝神,大气儿也不敢喘。
忽见一只碧翠蛇头从丛间钻出,眼睛如幽璃一般嵌入头顶,闪着阴森可怖的光。腥红的信子不住的探出抖动,躯体渐渐钻出杂丛。
是青环蟒!
江逸看得分明,此蟒腹部生有三道环纹,实力差不多相当于御气初期的修士,不是他惹得起的,便把头埋得更低,蔓延的灵力也尽数收回。
可那蛇头扭动探寻了一阵,竟转向他潜身的方向缓缓游来。
“该死!我已涂满草汁,它怎能探知到我的踪迹?”江逸寒毛耸立,此处离崖池还有些距离,若真斗起来,且不说能否在这巨蟒面前逃生,这林中还有无数双眼睛暗中窥视着,灵力一泄,自己恐怕登时便成为众矢之的。
他背后被冷汗浸湿,将气息竭力压到最低,可仍感到一丝隐有隐无的窥视感缠绕着自己,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
沙、沙......
蛇身拖拽在腐烂的叶泥上,那巨大的蛇头已近在眼前,他甚至能看清那青碧色的竖瞳,好似一颗闪着凶光的绝世翡翠。
它能看得见我!
江逸毛骨悚然,大脑飞速转动,忽想起蛇类在巡捕猎物时,会通过热源探知猎物的方位。
遂凝心念决,把体温降到同周围环境一致,只见那蛇头果然迟疑下来,鼻后细微的银色颗粒不住震颤,腥红的舌尖似钢叉一般伸出。
这场景虽然恐怖,但那丝窥视感已消散而去,江逸暗松一口气,右手仍紧紧握剑柄,以防一切意外发生。
周围万籁俱静,连枝叶也不再摇动,那青蟒已渐化灵智,虽然失去了江逸的踪迹,仍不愿离去,慢慢向此地探来,硕大的蟒首不住拱翻树丛,掀起枝叶丛杂。
“看来还是避不过,这林中凶险万分,若寻到机会,突围逃跑才是上策。”眼见那蛇头靠近身旁,江逸面色凝重,铁剑悄然架于前方。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争取逃生的可能。
他眼中寒芒闪过,刚欲出剑,却见那蛇头忽刺向身旁的丛中,恍若一把粗厉银枪,再收回时,嘴里衔着一只挣扎的恶鼠。
那鼠半身大小,满身脏泥,双目血红,应是在土中直接被刨出。巨蟒也不嫌脏,仰头将其吞下,又疑惑的瞭望一番,才摆身离去。
江逸仍旧绷紧全身,良久之后才瘫软下来,适才若是被巨蟒发现,只怕又是一番生死争斗。
“晦气!”他把剑负回背上,正准备返身回崖池,忽看向那蛇远去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入蛮域多日,除了那只野猪外,他再未猎过其他妖兽,这样下去不知还要在蛮域中待多久。况且兽血中,以蛇血最为大补,有了这御气期的蛇血,说不定便可踏入易筋境界。
江逸倚在树上犹豫不决,如今点剑小有所成,施展起来威力无比,况且那蛇也发现不了我的气息。若做好万全准备,以有心算无心,总可以试一试......
“娘的!说到凶险,在这蛮域内多待一天,凶险又成几倍增长?”他眼神越发凶狠,忍不住暗骂道,心中已下了决定,沿着地上的蛇痕摸过去......
此蟒虽也诞出些灵智,但兽性的本能仍是主导。江逸全身裹满草汁,再运起屏息遁形的法门,竟一直未它被发现,一来二去,把它的底细探得一清二楚。
原来这青蟒居在一处阴寒幽深的壁洞中,夜间出来寻食,凌晨时便躲回**。他始终小心,不敢轻举妄动,跟它入洞后,在穴旁小心的洒下些许岩沫,便抽身遁去。回到池边,又取出一张灵符贴在树上,才闭目养神。
这灵符和适才洒下的岩沫存有一丝联系,若是青蟒游出洞穴,此符便会跟着自燃,这法子他用了多次,颇有成效。
......
直到午时,江逸才睁开双目,已恢复了精神,他对着崖边练了一会剑,便摆出灵石布起阵来。
那青环蟒已有御气期的实力,即便是有点剑这等高阶灵决在手,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在动手之前,仍需做好万全的准备。他苦思良久,决定炼一张道符。
灵符之阶,分为黄、道、玄、真四品。
其中黄符最末,只需懂得些五行符理便可炼出,效用也有限得紧,多是一些障眼之法,在仙途中并不入流。
黄符之上,便是道符。此符种已入了道家之门,符内附带一些妙效,如晦涩灵力,封闭六识等,在仙途之中最常使用,却也只能起些辅助作用。
玄符则已达通玄之资,使用起来往往伴随着天地威劫,有通天彻地之大能。可此符种极难炼制,价格自然也颇高。
而真符,其意为还真,乃是道家极之大品的境界,此符寥寥无几,仙途中已数十年未曾出现过了。
江逸以往所炼制的皆是黄符,如今跟隐老学符将近半年,也渐渐掌握了炼制道符的能力。
他布好阵后,小心的把一张枯倦的符纸摆在阵眼处,又在阵前竖下三柱清香,右边一捧朱砂灵沫,左边一碗结草丹水。又闭目默诵静口、静身、静心三咒,才睁开双目。
此时再看他眼眸,已瞧不出任何波澜,仿佛洞穿了时空,平静的看向面前的阵符。
炼丹篆符,最重要的便是一颗静心,稀疏轻俏不行,严谨肃厉亦不行,是以新手炼符,须得借助三咒以求达到平心之境。
他右手掐指念咒,粒粒灵石发出金光,顺着易经乾卦的轨迹汇入符纸中。那符纸蕴集金光,悠悠的浮在空中,忽一朵神火浮现,要把那符纸焚尽。
江逸面色不变,凡是道符以上,本就脱离符纸束缚,以精魄之形存于世间,他口中默诵道:
“......凡身脱离丰都去,一点精魄符中藏,灵蕴该作何处行,厉烟神火遁八方......”
今日所炼之符唤作烟火符,施展之后,火星四溅,烟滚八方,比起普通的黄符,更有屏蔽灵力的妙用,可作保命遁行的底牌。
江逸指尖白光闪烁,不断翻指轻点。那符纸在空中翻滚了几下,终于尽数焚尽,化作一道拇指大小的苍黄色光点,在空中不断的被揉搓拉扯。随着灵力不断灌入,有细微的雷声自光点中响起。
啪......
忽闻一声炸响崩裂,只见那光点漏破出一孔,溅出火星来。
“给我凝!”他双瞳沉静得可怕,手背上却已青筋暴出。
地上的灵石金光大盛,雄浑的灵力在空中掀起气浪,靠得近的血草尽数被热气燎倦。只见灵力聚在光点上,将破裂的小孔层层覆住,搓成一个圆润的小光球。
江逸面色有些疲意,背后的衣衫被虚汗浸湿。炼制道符不仅要能驱使灵力,更要使灵力产生五行之变化,他尚未到达御气之境,做到这一步实是有些勉强。
好在其常修灵卷,神识卓著,才能循着五行之理,将灵力化作火星雷形。
接下来,便是封符。
他剑指虚凝,只见那光点圆润的表面忽然凹下无数坑洞,每个坑洞形状不一,好似一个个符号,密密麻麻布满周身。
当最后一个坑洞成型时,忽而神华内敛,化作一枚金铅小球,又被江逸使力拉成符形,坑洞则似繁琐的道符布满符身。
阵法输送的金光越发暗淡,终于化作一道极细的光针消散,地上的灵石也滚落一旁,好似普通的卵石一般。
江逸目光终于凝起,袖袍一挥,朱砂灵沫便如泼墨一般倾泻在符上,看似随意,实则神力已钻入每一粒灵沫之中,将它们排布到各自的方窍上。
此步谓曰打窍,正如民间流传的一首打油诗所言:“若知书符窍,惹得鬼神跳,不知书符窍,惹得鬼神笑。”
这世上虽无鬼神,却有天道,所谓的书符之窍,实为万物之窍。所谓的神符鬼威,也不过是修士心明自然之理,得以穷自然之力尔,绝不是愚民所言的请神送神之流。
待朱砂浸入符窍之内后,江逸又迅速将丹水淋上。只听“呲呲”之声响彻耳畔,那道符放出一道苍斑光环,击得清池皱起道道涟漪,光芒散去,只见一张薄如蝉翼的灵纸飘落下来,被江逸伸手接住。
“仅仅只是下品道符吗。”
他眼中有些失望,方才那道浑杂的苍黄色光环,已给这道符定了品阶,仅为道符中的最下品。虽也踏入道符之列,可由于手法不纯等因素,符内极不稳定,三五个月之后便要丢弃,价值还比不上那几颗布阵的灵石。
忽闻一道笑声传来,“不错,不错......第一次炼制道符,能做到这般已是颇为不易了。”
只见隐老笑吟吟的站在身后,眼神中写着满意。能炼制出一张道符,即便只是最下品的粗符,也代表他已正式踏入炼符一脉,剩下的,便得靠经验来磨练了。
“师父。”江逸恭敬的呼了一声,继续把玩着手中的道符,其摸起来如羊脂软玉一般,却能感受到符内狂躁的灵力,若是驱动起来,威力并不比点剑低多少。不过比起用来布阵的那几枚灵石,倒真是浪费了。
“这道符虽然品阶低微,应当也够那青蟒喝上一壶了吧。”江逸想着,将其收入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