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矛王爷的道歉让姬小小很是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却不肯再多做解释，随即就告辞离开。
好在除夕将近，玄墨陪着她到处办年货，买礼物，忙得不亦乐乎，没多久，她便把这事抛诸到了脑后。
一晃便是除夕当日，平郡官衙热闹非凡。大小官员，将士，家丁，丫鬟，都收到了姬小小亲自挑选的礼物，一个个高兴激动得差点对着他们敬爱的元帅顶礼膜拜。
是大元帅呢，当朝贵妃娘娘啊，居然亲自，亲手，为他们这些“下人们”挑选礼物，能不让他们感激涕零吗？
特别是那些家丁丫鬟，还有守卫官衙的士兵们，以前从来都没有受过谁的重视，多的是被人用不屑的眼神斜着看，如今，贵妃娘娘竟将礼物和红包亲自送到他们手上，那种激动之情，真的溢于言表。
过了初三，金玲也被送到了平郡。
楚国那边是战败国，没有其他要求，只想要魏国将金玲归还。
反正玄墨并不想致她于死地，交给楚国，算是给他们一个台阶下，何乐而不为？
然而楚王残暴，金玲到楚国会遭遇什么处罚，就不在他关心的范围内了。
至少，他没有失信于身边那个小女人不是吗？
这种头疼的问题，交给楚王去办，正好。
金玲是被服下无色无嗅的迷药以后困在了玥城，不然以她的武功，恐怕早就逃脱了。
没有用囚车，而是用马车将她带到了平郡，姬小小看到她的时候，她浑身无力。
不过姬小小并没有急着帮她解开药性，只是看着她，然后叹了口气。
“本来我求师父，若是楚国赢了，便让他放你和皇上一条生路。没想到，最后求情的人，却是你。”金玲看着姬小小的眼神，有些无奈。
姬小小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是个很坏的人，果然被我猜到了。”
“可我骗了你呢。”金玲看着眼前生动的脸，有些不解。
“你又没骗倒我。”姬小小还是在笑，“我很早就知道你有武功，很早就知道你经常会半夜出去，所以当玄墨说你是楚国奸细的时候，我根本就不惊讶。”
“你早就知道？”金玲睁大眼，“为什么不拆穿我？”
姬小小歪着头看着她：“你既然带了七彩羽毛，我就有责任保护你。你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我是不会告诉别人的。师父说，看人要看人的眼睛，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是大奸大恶之徒。”
金玲脸色有些黯然：“我也是迫不得己。我娘亲死的早，家里的人都欺负我，所以当有一天，一个黑衣老人站在我面前，问我，要不要跟他学武功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可是这世上，是没有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的，既然学了他的武功，我自然要帮他办事。他控制着我，每年给我喂一粒药，如果到时候不吃解药，就会全身抽搐血管爆裂而死。”
“我也是大魏人啊，我何尝想背叛我的祖国？可是，即使师父不给我喂毒药，我也会为他做事的，毕竟，我确实欠他的。就好像，如今和之前，我都欠了你的情一样。”
姬小小听着她的话，大眼睛忽闪忽闪：“金玲，你难道没有察觉到吗，你体内的毒药，已经解了？”
金玲睁大眼：“你说什么？”
“那天从太后那里把你救回来，我就发现你体内有毒素，当时还以为是太后给你下的呢，怕有麻烦，所以我帮你解了。”姬小小很认真地道，“我怕你害怕，所以就没告诉你，原来你知道啊？”
“还有半年才需要吃解药呢，所以我并没有发觉。”金玲老老实实地回答。
“既然解了毒，你可以不受他控制了。”姬小小很高兴地拉着她的手，“不如就还是跟我在身边好了。”
没想到，金玲摇摇头，坚决地道：“虽然师父给我喂毒做得有些过分，可他毕竟是我的授业恩师。就算要走，我也应该跟他告个别，算是有始有终。现在，我被你们抓住了，他还肯提出来让我回去，我想，他对我，还是有些师父情分的。”
姬小小知道再劝下去也是无效，倒也不勉强：“我帮你解了身上的迷药吧，这样你去那边也方便一些，有人想欺负你，你也可以自保。”
“你不怕我害你吗？”金玲觉得越发看不懂眼前这个小女子。
姬小小笑：“你要害我早害了，再说，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金玲顿时有些无语，虽然知道她说的实话，可这么直接，总归还是让自己有些接受不了。
姬小小倒是不管她有什么想法，很快拿了药过来喂她服下。
马车没有在平郡停留太久，很快便启程前往苍城，过了苍城，边界处便有楚国的人在那边接应。
据说这次楚国受重创，郁骏太子也受了伤，来谈判的，是个年轻的元帅。为人严肃老成，在面对金矛王爷的时候，亦是不卑不亢，一丝不像是战败国的将领，倒是很让人欣赏。
目前，那位楚国的新任元帅，就在无忧城和苍城边界等着金玲的到来。
出了平郡，金玲试着调息了一下，发现体内真气已经可以行走自如了，当下便有些放心了下来。
去跟师父做一个告别吧，这么多年来，她为他做的事情，也已经够多了。
手上早就布满鲜血，将来，她是要下地狱的人。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够了吧？
什么恩也该报完了，告诉他一声，然后她也该开始她自己的生活了。活了这么多年，好像一直都在为别人活着。
解了毒的金玲，心情好了起来。
有时间，她一定要好好报答那个小女子呢。
想到姬小小那巧笑倩兮的脸颊，又摸了摸脖子上的七彩羽毛。其实，当她的丫鬟，真的还是不错的呢。
又能帮她出头，又能帮她疗伤，还能帮她解毒，最后，还能保她一命。
“金玲姑娘，下官只能送你到这儿了！”护送金玲出城的柳三，当年金矛王爷身边的马夫，如今的副将。
“多谢刘将军！”金玲下了马车，冲着他行礼。
“金姑娘前途多珍重。”柳三心中暗叹一声，这个姑娘，不知道是否清楚王的残暴。
当初近万名降军被活埋，她一个姑娘家，做了奸细败露，自然不可能逃过楚王的惩罚。
可惜了，这姑娘看上去才十七八岁，这么小的年纪，怕是要香消玉殒了。
虽然不是怜香惜玉的谦谦君子，柳三是个武人，面对着如花一般女子的多牟命运，心中还是叹息了一声。
不过，也是无可奈何啊。
边界那边，站着一位白袍将军，大概不到三十的年纪，却有超出他那份年纪的老成持重。
不苟言笑的脸，如同刀削一般，比起那略显粗鲁的郁骏太子，又多了几分儒雅。
只不过，郑重的神色，让人总是不敢相信他才二十七，而不是七十二。
这是金玲对这位柳姓将军的第一印象，太像个老学究了，也有属于上位者的威严，让人不容小觑。
不过，金玲不喜欢这般严肃的男子。
这让她再次想起了姬小小，两个人都是元帅，却相差好大。
“柳元帅！”金玲上前行礼，“有劳了！”
那男人看了金玲一眼，指指身边的马车：“姑娘请上车吧！”
本来以金玲的身份，他是不需要亲自来接的，不过关系到两国之间的事情，他这个元帅，才亲自过来一趟，以显示楚国对魏国的尊重。
毕竟，楚国是战败国啊。
他只是不明白，楚王为什么要让这个已经败露的奸细回来，更不明白的是，这个已经败露的奸细，居然没有被魏国处罚，而是真的就这样毫发无损地送回来了。
毕竟，各国对奸细之事一直都是深恶痛绝，对于奸细的惩罚手段，可以说是极端残忍。
上下打量了一下金玲，白袍男子皱了一下眉头。
看眼前这女子，纤瘦的身段，容貌倒也算得上清秀可人，莫非，她遭受的，是那种不能言说出来的惩罚？
这种惩罚，对女子来说，确实是最过残忍的。
想到这里，白袍男子眼中开始有了一些了然与同情。
不明白眼前男人眼中的千变万化，金玲甩甩头，轻松跳上马车，坐了进去。
楚国，呵呵，作为一个楚国的奸细，她居然是第一次来楚国，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苍城边境到无忧城，又是一天的路程，到了天黑时分，马车终于准时到达了无忧城下。
金玲被安排住在无忧城官衙之内的别院里，一些生活必需品，也安排妥当了，甚至还找了个小丫鬟伺候她。
她心中有些忐忑，明白此次到楚国，必然不是楚王的意思，而是师父的意思。
虽然已经抱着离开的决心了，可是想到着遵从了十几年的师父，竟还有些会发抖。
因为长久以来的恐惧，好似已经盖过了所谓的报恩和尊重的心。
烛光摇曳，前途未卜，金玲坐在屋内发呆。
忽地，破空声传来，金玲一偏头，一道银光闪过，身后柱子上，钉上了一只飞镖，飞镖的头上，钉着一张纸条。
金玲站起身，确定那飞镖没有毒以后，才将那镖拔了下来。
看了纸条上的内容，她脸色一变，赶紧换了一套夜行衣，吹灭蜡烛，蒙上脸，从窗口翻身闪了出去。
“师父……”兜兜转转，她终于在某处屋顶找到了那抹熟悉的黑色身影。
“你回来了？”黑衣人的声音听上去微微有些颤抖，“受苦了吗？”
“徒儿很好。”金玲抑制住狂跳的心，想着怎么跟眼前她恐惧了十年之久的老人开口说离去的事情。
“看起来，那小丫头对你还算不错。”黑衣人“嘿嘿”笑两声，身子在寒夜的风中轻轻晃了两下。
“师父，你……受伤了？”金玲后知后觉地上前一步，扶住黑衣人的身子，看着他的脸色果然有些苍白，不由担心起来。
黑衣人却冷眼睨她一眼：“放心，为师一时半会还死不了，要杀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师父，徒儿没有别的意思。”金玲低了头，“师父武功这么高，到底是谁能让师父受伤？”
“这事不用你管！”黑衣人警觉地眯起眼睛，“知道你心里清楚，自己还是我的徒弟，就行了。”
“是，徒儿永远是你的徒儿！”金玲这句话倒是真心的，毕竟，是这个老人将她从家族斗争的漩涡里拯救了出来。
若不是他，她恐怕此刻不是被那些叔伯堂兄虐待死了，就是被逼着成为政治工具，送给哪位对金家有用的官员或者商贾做了小妾。
“嗯，知道此次为师叫你回来做什么吗？”老者似乎很满意她的态度，语气都缓和了很多。
金玲摇头：“徒儿不明白。”
“楚王是个成不了大气候的人，一点点小挫折就将他吓得要投降求和。”老人缓缓地道，“还送那么多礼物给魏国，为师觉得，那些礼物，魏国并不需要。”
金玲一愣：“师父的意思是……”
“若是礼物出了什么问题，你觉得，魏国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吗？”
金玲手中拳握紧，师父还没死心吗？
战乱，黎民流离失所，血腥和杀戮，还没看够吗？
师父的心是什么做，竟一点都没有同情心吗？
“怎么，不愿意？”老人看着她，“还是，你在那丫头身边呆久了，又想起自己是魏国人了？”
金玲忙单腿跪下：“不是的，师父，徒儿只是觉得，楚国刚经历过战火，如果和魏国再开战，恐怕不是魏国的对手。”
“哼，楚国的死活，与为师何干？”老人忽地冷哼一声，“一个小小的楚国，岂能满足为师的宏图大志？”
金玲彻底愣住：“师父……”如果他要的不仅仅是楚国，那……难道是天下吗？
“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无须多问！”老人冷了脸，忽又换了语气，“你放心，这事完成以后，为师就给你解药，彻彻底底放你自由！”
金玲有些喜色：“这是金玲要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吗？”
即使知道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可还没等他开口，师父就主动说她做完这件事情就可以离开了，那岂不是省了不少事？
也罢，就算是他们师徒之间，有个完满的结局吧。
金玲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起身，点点头：“师父放心，徒儿明白了。”
“这是楚国送给魏国的礼单，你看看，为师相信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从哪里下手最好。”一张纸，平平地飞到金玲面前。
金玲接过来，乘着月色和极强的夜视能力，看了一眼，忽地有些讶异：“咦，怎么没听她提起？”
“知道该怎么做了吗？”老人忽略她的诧异，只是看着她。
金玲忙点点头：“徒儿明白了！”说着，将礼单放在手中揉成一团，很快，便化作了粉末。
说完这一句的时候，金玲没有再犹豫，转身离去。
身后，老人的脸色一变，忽地剧烈咳嗽起来。半晌，他才收了声，自言自语道：“哼，你想创造一个天下，我非要毁了这个天下，只要你不舍得死，你的天下，便永远不会到来！”
正月的东北，寒风瑟瑟，金玲几个飞纵，顺着原路返回，刚到无忧城官衙附近，一道白色的身影飞了过来，快得她几乎来不及躲闪，就被拦在了当场。
“你是谁？”白袍男子背着手，长身而立，即使不苟言笑，却偏又有一种遗世独立的美感。
金玲暗道一声不好，怎么惹上这位瘟神了？
还好自己蒙着面，不然麻烦大了。
可现在看起来，对方的武功显然比她好得多，她得想个不暴露自己的脱身之法。
“本帅在问你，你是谁？”白袍男子似乎一眼看穿她的功底，所以并不急着动手，好似捉住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甚至，他再加了一句，“为何夜闯官衙？”
金玲变了变声：“只是路过而已，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进官衙？”
白袍男子倒是楞了一下神，他确实没看到她进官衙，不过看路线，这不是直冲着官衙来的吗？
“不是到官衙，难道我喜欢在屋顶上散步也不行吗？”金玲看他愣神，赶紧继续狡辩，“大楚可有法令，说不许百姓在屋顶上散步的？”
白袍男子还在沉思中。
“好了，夜深了，公子请早些休息吧，我想告辞了。”金玲忍住笑，没想到眼前这家伙还蛮好糊弄的。
“强词夺理！”白袍男子听到这句话以后，勃然大怒，化掌为爪，狠狠朝她抓了过去。
原来还没被自己绕晕啊？
金玲暗自叹口气，却不敢怠慢，脚下生风，赶紧后退。
她的轻功还是不错的，不过跟眼前这个男子比起来，似乎差了不是一点两点。
一个打，一个躲，每次都惊险万分。
白袍男子一掌打在她的左肩上，害得她气血翻腾，差点整个身子一软倒下去。
她很清楚，眼前这个男子并没有用全力。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金玲一咬牙，使个巧劲，衣摆划过男子的掌下，眼看惊险万分，白袍男子忽地动了动嘴唇，冷声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柳暮云手下，不杀无名之辈！”
趁这个空挡，金玲挥出一掌，又侧腰经过他成爪的手下。
“撕……”一声，布帛破碎的声音响彻夜空。
“啊……非礼啊！！！”金玲忽地发出惊天动地的大叫，在寒夜的天空中，显得格外响亮。
柳暮云楞了一下神，看了一下手中的黑色布条，再看看金玲身上露出一角的肚兜……
这个……怎么会这样的？
就在他闪神间，金玲已经从背后抽出长鞭，忽地往他面前一抽，漫天鞭影在飞闪，卷起屋地上的积雪点点，仿佛一张铺天盖地个网，躲都无处可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