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离开,才会有重逢,离开是悲伤的起点,也是终点。
秋月看着眼前的清秀姑娘,上下打量了好几遍“顾盈梦?”
“嗯,是我。”
换了张脸而已。
可她再也不是那个骄纵恣意的顾家小姐了,不过是一个四处逃亡的人。
她们家成了政权争斗的牺牲品。她和哥哥,是覆巢下仅有的两颗完卵。在这乱局中流离。
为什么看见秋月这么高兴?也许是她和那些喜欢暗地伤人的闺秀们不一样,也许是她陪了她许久,又也许……
不过,不重要了。
那日分离,本以为是殊途陌路,却不想还有重逢之期。
她没有家,不知可愿随她们一起走?虽然,自己也没有家了。
她心思杂乱,就站在那里仰头和秋月对视着。
秋月弹了弹袖子,张口打断了这份尴尬。
“小丫头,这些天,你受苦了吧。”
顾盈梦的眼圈红了红,表情却是安静乖巧的。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靠进秋月的怀里。
“怎么了?”秋月伸手将她抱住,温柔地问。
小姑娘摇了摇头,轻声嘟囔着,带着软糯的尾音:“你摸摸我的头。”
秋月抱着她的手紧了紧,用另一只手一下一下的顺着小姑娘的发丝。
小姑娘垂下了眸子,感受着秋月手上的温度。她是一个温柔的人呢,像娘亲一样。
她的那张清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睛里写满了怀念与伤痛。
摸了一会儿,顾盈梦推开秋月的胳膊,眼底清明却暗沉如水,“你因为什么来的燕陵,要和我一起走吗?”
秋月就把她到燕陵的缘由说了一说,未了,又补充一句:“所以,我是不能和你一起走的了。”
顾盈梦点了点头,心中叹息。
注定不是一路人啊。
“那你以后在宫里多注意些,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
秋月点了点头,两个人又继续说着,其实也没有什么要倾诉的东西,只是心里都知道,只是心里都知道,此一别,天涯两方,陌路不见。
有时候,重逢也是孤独。
每一次的重逢,都意味着下一次的离别。
“对了。”顾盈梦继续说着“在宫里,最危险的不是那些宫妃,而是……”
顾盈梦没有说完,四下打量着,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抱了抱秋月就走了。
……
几日后。
称帝大典。
秋月和风其凉就站在城楼下,看着淮王加冕成帝。
那人就站在宫门之前,一袭明黄色龙袍,傲世苍生。
随着他一挥袖,文武百官,以及在城楼之下看着的百姓齐齐跪下。
炎淮百年的斗争,就此宣告平息。
秋月没有跟在人群中,早早地离去。
她并不想跪什么人,哪怕那人是至高无上的天子。
何况,那天子,给她一种极强的不安感。
她并不知道自己曾经是被他一箭穿心,但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感觉,牢牢地刻在了她的心里。
哪怕,那冕珠之后的容颜,是夺天地造化的俊美。
哪怕,那人的容貌,熟悉地让她心痛。
她知道,那绝不会是那个忘掉的人。
那个人,应该是……
应该是什么样呢?
……
而此时加冕完毕的澹台律就静静垂眸打量着下面的人,眼神不悲不喜。
在掠过那在一侧跪着的带着白色面纱的人时,微微停了一瞬。
袖子底下的手轻轻敲了敲大腿,他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此时大典已经快要结束,但是没有皇帝还是不行。可实在没有人敢拦住皇帝,都颤抖着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那蒙着白纱的人走了上来,衣袖微摆,带着浑然天成的温和与高贵。
他说:“接下来,就由我主持吧。”
没有人有异议。
总得有人管接下来的事情的,况且那人是国师,是连皇帝都敬重的人。
典礼继续着,而这场典礼的主角此时正坐在御花园里,看着眼前的一片繁花,眸色不明。
建元二年,淮国国都,燕陵。
御花园内,一名粉雕玉琢的少年安静坐在石椅上看着手中的竹简,身后繁花静静开放。
艳丽的春光照耀在花朵上,娇贵的花蔫蔫的打着摆,似是有灵般的,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少年被那毒辣阳光晃了眼。日光倒也温柔,只是轻轻拂过,不忍打扰这少年的安宁。
忽然,一枚石子飞过,真真砸到少年握着竹简的手上,少年手一松,竹简便哗啦啦的从他手中滚落。
少年蹙了蹙眉,弯下腰去拾那沾了灰的竹简,眼前却忽然覆下一片阴影。
一只墨色金纹绣靴踩在竹简上,他愤怒的抬起头来,正要说什么,一只拳头就直直砸在他的脸上,没待他反应过来,又是一拳打过来,打在他的腹上,叫他直直从石椅上滚落,精致的脸被石椅的棱角划伤,他歪躺在地上,手捂着肚子,重重喘着气。
随后又是一顿拳脚,他拼命反抗却毫无用处,许久,似是那人打的累了,终于停了下来,他才缓了口气。
他抬了抬眸,看见一个小男孩儿满脸厉色地看着他,男孩儿身后跟着三五个太监,都畏畏缩缩的低着头,不敢看向这里一眼。
他一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撑着地面缓缓坐了起来,无奈的问:“阿律,你怎能这样?”
他一说话,那被唤作阿律的男孩儿眼睛立马红了,仿佛被打的不是他,而是这个小男孩儿。
男孩儿双眼通红,白皙可爱的小手指着他的鼻子,怒吼着“澹台衡,你问我怎能这样,你自己不想明白些,我为什么要这样!”
男孩儿喘了口气,指着他的手轻颤着“你母妃陷害我母妃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她为什么要这样!”
澹台衡擦了擦脸上的血,正要开口,一声细长尖锐的通报传来,打断了他要说的话。“皇上驾到!”
显然,这句话对澹台律影响很大,他瞬间收起了自己阴狠愤怒的表情,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好,一双桃花眼无辜的眨了眨,这样的场景,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孩子就是方才那个阴狠着打人的桀骜男孩。
澹台衡强撑着站了起来,看了看自己满是泥垢的衣裳叹了口气,索性也不管了,敛了敛眸子,安安静静的站着。
皇帝从御花园另一侧走了过来,先是看到澹台律,他的眼神波动了一下,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再看见澹台衡,他皱了皱眉,眼里有了些怒色。“怎么回事?”宫人都低着头,支支吾吾的,不敢回答。澹台律咬了咬唇,走上前看着皇帝,轻声张口“父王,儿臣错……”
澹台衡看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父王,儿臣是看书时太过认真,一个不慎从石椅上滚了下来。”
皇帝看了看他,明显是不信的“那律儿给父王解释一下,你方才为什么说自己错了?”
澹台律的脸色变得煞白藏在袖下的手指颤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皇帝看着他,眼神冰冷。
“不说话,那就杖责三十。”
听了这话,澹台衡和澹台律齐刷刷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