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还在。
他,还在。
可是,好像一切都来不及了。她再也没有骄傲的资本了,她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失去了妹妹,失去了妈妈,失去了恋人。
最重要的是,随着这些她最看重的东西的离开,她也失去了爱的能力和自信。于她而言,她连自己都爱不好了,还有什么资格再去爱别人?
她再也经历不起这种,痛彻心扉了。现在的何深深,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可是说是长大,也可以说是,把自己封闭在了自己的小世界里,恐怕难以让人打破防线了。
她决定,要好好活下去,为自己,也是为了带着妈妈的那份爱与坚持走下去。妈妈最想看到的风景,她一定会替她看到,妈妈没有走过的路,她也一定要带她一起走过。妈妈说过的,以后她还是会守护着她,跟在她身边的。
何深深摸了摸挂在胸口的那条项链,好像感受到妈妈的体温和呼吸一样。
这条泛着淡淡的银色光辉的素色银链,钏着一枚小小的钻戒,那是妈妈留给她的生前最珍爱首饰。链子是祖母留给她的嫁妆,戒指是何子聪刚结婚的时候送给她的。
何深深变得不太爱说话了,无论是谁,都没能撬动她的牙。就连许桐梧来看了她好几次,她也不太爱笑了,不太说话了。
很快何深深就跟着何子仪去了厦门,打算从厦门飞往英国。
她决定在厦门待一个礼拜,然后再回去,那时候应该刚好开学。她希望自己一到那边就能投入到忙碌的生活中去,免得想起这些事情让她难过。
几乎没什么变化,她在厦门的四五天,几乎天天都窝在何子仪的公寓里,或者一个人静静地待着,或者抱着一本书看,也不翻手机也不出门逛,真真是换了一种活法。
何子仪几天没在,公司就乱糟糟的,她也忙的一头乱,放心不下何深深的时候,就让秘书一天三餐地全送到家里给她吃,看她吃了一些才许回去报告。
她也不愿意这些秘书跟着遭罪,心软,也就只好乖乖地一顿不落地吃完,让秘书回去交差。她娴静了不少,不是没有人说话,而是不愿意多说话。
以前妈妈总嫌她叽叽喳喳地太吵,现在她连个给她吵的人都没有了。
总是感觉孤孤单单的,二十岁的年纪过得像三十多岁的林黛玉一样。何子仪总担心她会想不开,做傻事。
还有一天,又要离开中国了,何深深突然很想出去走一走。
于是送走了中午送来午饭的秘书后就自己背着包戴着帽子穿好大衣出门了。
她是想再走走曾经和他一起走过的地方,真的怀念那时候无忧无虑的时光啊。
沙坡尾,艺术西区,鼓浪屿,椰风寨……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未来的时光竟会和他有如此深刻的纠缠,她也没想到,他会真的爱上自己。
是啊,她不后悔,也没有遗憾了。在这个世界上,爱而不得的人千千万,一生错过最爱的人大有其所在,能有一段人生得之相伴,的确已经比其他人幸运得多了。
她该知足,自己的好运已经用尽,上帝也收回了对她的宠幸。只是希望,他能好好地,一生顺遂平安,幸福无忧便好。
在沙坡尾的码头,她久久地伫立着,记得他那时就是在这里等她,倚靠在柱子上,不太亲近的他们在这里开始了他们最青涩悠闲的一天。
街头的老店还有坐在门口的老爷爷,掐着烟头拎着老花镜在看报纸,年轻人形色各异,或背着背包一个人踏游厦门风情的青年,或拉着男友拍照的情侣,或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吃美食的闺蜜。
好像一切都没太多的变化,又从另一面来说发生了很多变化。
她静静地在人群里走过,看见有男孩轻轻扶正了身边女孩的帽子,想起他对她温柔而又搞怪地故意弄乱她的头发,又看得痴迷了。
"喂,何深深?"
就在她沉浸在回忆里无法自拔的时候,她又听到了叫她名字的声音。
"哇,真的是你啊!Sherry!难道你忘了英国的Robbin了吗?"
这么聒噪…果然是罗森谕。
"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在英国过着你的逍遥日子么,怎么回国了?
"怎么,我回家还要跟你打报告?"
他比她高了一个头,却猛的低着头凑近了,挑衅般挑着眉咧着嘴,坏坏地反问。
何深深明显被惊到了,随即又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别开他那副欠揍的嘴脸。
"没没没,你开心就好。"
关她什么事啊…真是。
她移开自己的脸和目光,罗森谕还是有些尬意的。他的心脏,在靠近她的那一瞬间,明显地加速了。果然,他对她有了不一样的感情。从那天看她哭着跪在地上然后一声不吭地回了国以后,他居然发现自己有点儿难过。回公寓以后,心情也莫名地有些奇怪,后来看到自己居然度假的时候还记得给她买了礼物,还是精心挑过的,他可是从来不给别人带东西的人啊,怎么就变得有些怪怪的呢?
"诶,Sherry,你不觉得我们很有缘分吗?"
他其实是早就知道她和她姑回了厦门,就是没去找而已。今天跟着他哥吃饭,碰见了何子仪,是何子仪告诉他关于她突然回国的一些事的。一知道她发生了这些事,他就很担心她,顾不上和他哥打招呼就走了,还偷偷问了何子仪她住的地址。就是他到公寓的时候刚好看到了她打车出来,于是也就跟上车一路跟了过来。
"有什么缘分?不就是刚好遇见了吗?"
何深深没心情和他打交道,耍贫嘴什么的,也就敷衍地回答着,拨开他往前继续慢慢逛着。
"我们在英国这么大的地方都能遇见啊,然后又都认识程澈,还有啊我哥和你姑是大学同学…还不够有缘吗?"
他说的可起劲儿了,为了证明他说的很对,跟在她身边像只蜜蜂一样乱叫。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对。别挡着我!让开点啦!"她可是一心都不想理他。
"你在这儿干嘛呢?逛街吗?一个人逛多无聊啊,这地儿我熟啊,你带你逛啊…!"
何深深感觉自己肯定是被一只野生的猴子缠上了,打乱了她看这些风景,缅怀她原本强烈的伤感情绪。
"诶,何深深!你看这个!我们吃章鱼烧好不好,我请你吃啊啊啊这家可正宗了!"
"哎呀呀,好像铁板豆腐也不错诶,要不要来一块?超赞的!"
"龙头鱼丸!!我好久没吃了!你来一个嘛…来来来,哥给你买!"
罗森谕到处飞来飞去,跳来跳去的,何深深终于明白了当时她在这街头上蹿下跳的时候,程澈是什么心情。
这分明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嘛…怎么感觉自己带了一个智障孩子?
何深深只想远离他,远离他啊。可是没走几步就被他抓回来了,跟屁虫一样跟在她后面。
"哇,何深深,你看那边!有打枪诶,你会不会?"
罗森谕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拉上她就兴奋地冲到了小摊儿前,问老板拿了两把枪。
她当然是拒绝的,想要放下枪就走,结果他像是小孩子一样扯着她的手,一副小孩儿要糖吃的表情,何深深看了也忍不住心软了。
"看我的,我给你把那个最大的凯蒂猫拿下。"
何深深也就白了个眼,无奈地拿起了枪。她以前从来没有玩过,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玩儿,拎着手柄的地方问道,"怎么玩儿?"
罗森谕像是知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长大了嘴,"你居然不会玩儿这个?"
难道她有什么必要一定要会这个吗?
"好吧好吧,我来教你。你看啊,这里枪口对准那个气球,然后把这里拉一下,就打出去了。"
他看了她"不教我就走了"的表情,立马就上手了,手把手教学。他把她的手放在枪上,头靠得很近,她像是快要抵到他的胸口了,自己却浑然不知,他不由得赶紧松开了手。
"你集中注意力,就能打中了。一定要集中注意力,把那些讨厌的烦心的事情都忘了。"
他在她耳边轻轻呢喃。
何深深静下心来,很专心地打起了枪。
"啪。""啪。""啪。"
"不错啊,三枪中了两枪!你确定你以前没玩儿过吗?"罗森谕啧啧赞叹的时候也是很稀有的,她一直以为她嘴里吐不出好话的来着。
何深深没有说话,心情倒是好了许多,子弹打出去的一瞬间,她仿佛真的是把那些烦恼都抛出去了一样。
"啪。""啪。""啪。"
枪枪中心。
罗森谕见她玩起了兴致,笑了一声,于是自己也举起了枪开始打气球,他的枪法很准,也是一枪一个气球,没一个走眼的。
"小姑娘,你们年轻人真是厉害,这个最大的玩偶是你们的奖品。以后常来玩儿哩!"
大叔乐呵呵地,还有点舍不得把这个最大的哈喽kitty送出来呢。何深深得意地笑了,诸多伤心难过事,皆抛脑后。接过这个比她还胖的玩偶的时候笑容很灿烂。
罗森谕尾巴可要翘上天了,洋洋自得地双手叉着腰向她炫耀道,"我厉害吧,这么大的玩偶,街上的女孩子都要羡慕死呢了。"
何深深终于没有一张臭脸对着他了,反而心情大好,"明明这里面也有我一份功劳好吗?"她很久没有笑了,这种出自真心的笑容,让面前的男生有点移不开眼睛。
"这么笑多好,别老丧着脸,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