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的很慢,念青依舒服的倚在松软的蒲团上,用了平日里双倍的时辰才到了毓杏坛,她很是感激妖孽的细心,投以感激的眼神。
毓杏坛已有百年历史,是仿造五百载前北安国的皇家书院建造的,杏坛是古书中大家设坛授课的地方,这里四处是葱郁的松柏,院子平坦宽阔,中央立有一座青铜大钟,每位学子便是在这里拜师学艺,开蒙受教的。
“月明国的杏坛也如此吗?”念青依好奇。
“是啊,大同小异,毓杏坛当年是世上最大的杏坛,大师名家均出自毓杏坛,皇子贵族也是在这里求学,我等的父辈们,都是在这里开蒙的。”月蓝锦解释,他日身着黑色龙袍,更显隽秀。
“相传那座启蒙钟,已有三百载岁月了,声音依旧宏脆,好比素琴啊。”夜归卖弄。
三人正想前行,进入内堂,忽然看到院门外,考生排队入内的地方,人头攒动,躁动不堪。
念青依扭过头;“怎么回事?”夜归连忙出示腰牌,看守之人,吓得立即跪倒在地,听闻皇后与月皇、夜王前来督考,没想到真的来了。
“禀告皇后娘娘,月皇,夜王,按照规则,考试前,要搜遍全身,不能带作弊之物,浑身更不允许带任何纸张,否则便不让进去,这位考生,竟怀揣着纸张进入,小的不让他进去,他竟不服。”看守哆嗦。
“把他带的东西拿来,本宫看看。”念青依疑惑的看着满年羞红的考生,他十六、七的年纪,身单力薄,发白的长衫一尘不染,眼睛中有深深的欲望。
原来那是一张当铺的白条。
“皇后娘娘,学生家道中落,娘亲重病,昨日去当铺当掉银镯,换钱为娘亲抓药,看守了一整夜,娘亲才醒过来,今日来不及换衣,便直接来杏坛了。”少年考生不卑不亢,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
“规矩的确是明文规定,但遇事要学会变通,灵活对待,这张当铺白条的事情,从今往后便不要再出现。”念青依扶起少年,“若有才华,必掩盖不住其光环。”
少年满脸坚定:“谢皇后娘娘大恩,吾皇恩典,天下寒门才有机会。”
月蓝锦温和:“看来看守之人职位虽低,却尤其重要,我月明国必要高官任其职。”
念青依莞尔一笑:“职务本无高低贵贱,只是俗人给分了等级。”
“妙哉,青依真是聪慧。”夜归钦佩不已,“在青依身边,真是受益匪浅啊。”
月蓝锦赞同的点着头。
“时辰差不多,我们去督考。”念青依轻盈缓步。
粗长的焚香已准备妥当,斗圆的红锣泛着光泽。
只听一声清脆,沁人的香气已扑鼻飘来。
暗卫顷刻而出,拿着密封的卷宗,分发到每个考生的手中。
“青依,你的考题是什么?”月蓝锦温柔的问道。
“你呢?”念青依狡黠的反问。
“治国论。”月蓝锦轻声,对于青依,他总是疼爱有加。
念青依愣住了,考题竟然是相同的,她心中大憾,原来月、北大地,万人大考,竟是同一题目。
月蓝锦心中暖暖,他和她之间,还是有丝默契的。
暗卫在四周巡视,念青依听着沙沙的落笔声,欣慰很多,却瞧着近处角落,有人凝神,并未落笔,正是方才门口遇到的少年。
四节的焚香,已燃尽一节,难道他要弃权吗?
“我也看好他。”夜归同样盯着少年,“胸有成竹才能落笔声花。”
念青依看着少年闭目养神的样子,莫名的心疼:“但愿如此。”
“冰陆谷密函到了。”官微呈上。
夜归直接转给念青依,他知道,她最需要什么。
念青依颤抖的接过密函,她也害怕见到里面的内容,因为她不敢想象,慕浩白得到有孕的消息会如何?
封皮是苏兰楼行云飘缈的字迹,她打开了密函,看后许久不语,密函中讲明,冰陆谷已完全解困,慕浩白将不日还朝,希望她与蓝虹雪保重身子,安心养胎。
并无慕浩白关心的只言片语,更没有讲到慕浩白得知她有孕的反应,念青依知道,没有消息,那便是慕浩白已完全放弃了她,她的心如跌入冰谷,原本平静的心,再次掀起波澜。
月蓝锦安坐一旁,外露着王者风范,他知道,慕浩白快回来了,那他是不是该带着青依离开,即使不能相知,相守一世也好。
念青依抿着红唇,静静的看着奋笔疾书的考生们,她会为慕浩白选出德才兼备的英才,为北安国,为百姓谋求永久的幸福。
她的慕浩白也必当为她打下锦绣江山!
粗长的焚香已快燃尽,念青依不经意的瞥向近角,那少年早已动笔,手腕苍劲有力,纵横挥洒着笔墨。
“果然不是池中之物。”夜归也盯着少年,念青依赞许的点着头,从那少年挥墨的姿势上看,必是难得的贤才,大浪淘沙金难寻,念青依希望少年便是可贵的金子。
耳边传来清脆的锣声,暗卫已将考生的卷宗装入竹筒密封,片刻,一个个密封的竹筒便呈到了念青依面前。
“念青依,可是要累坏我们了。”夜归笑着,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与念青依早已商议好,要亲自查阅定夺。
今晚,万人的卷宗便要马不停蹄的送入后殿,三人要彻夜未眠。
“求贤若渴,前有三顾茅庐之美谈,熬几个晚上怕什么?”念青依取笑。
“三顾茅庐?”月蓝锦挑眉。
“以后讲给你听。”念青依微笑。
“好。”月蓝锦很是认真。
“青依,慕浩白和苏兰楼已归途中,三日后必到,我们还是留一些给他们看吧。”夜归对着数不完的竹筒,苦着脸。
“他们多日行军对战,困苦疲惫不堪,还是以我们三人为主,只是辛苦了月蓝锦。”念青依羞愧。
“青依,能帮到你,是我最大的心愿。”月蓝锦温润。
念青依感激不尽,她不想与他瓜葛太深,却不忍伤害,这些天,她一直在想着将伤害降到最低的方法,苦苦未果。
“皇后娘娘,不好了,不好了,士族大臣们齐聚丞相府,要求废除新政,已经快到这里了。”宫人们匆匆来报。
“玉丞相何在?”念青依威严的站立,正愁没有理由收拾他们,自己送上门来。
“玉丞相也来了。”宫人毕恭毕敬。
“那咱们便会一会这老匹夫。”夜归面带杀气。
只见一群人,身着官袍,头戴纱帽,气势汹汹而来,走在前面的正是玉丞相。
众人见到念青依三人,停住了脚步,却未行君臣大礼。
月蓝锦没有动声色,他知道自己只能静坐,任何的袒护,都会将青依陷于不义。
“尔等为何不跪,要造反吗?”夜归义正言辞。
“夜王息怒,忠义王当年还政北安国,签订宁恩协议,尊慕浩白为皇,我等马首是瞻,但时隔几载,皇后娘娘竟一直无孕在身,如今又把持朝政,祸国媚主,作为姻亲,我真是愧对先祖,还请夜王秉承吾皇,废青依的皇后之位,废除新政,立龙泽殿的蓝虹雪为后,蓝家为月明国望族,门当户对,蓝姑娘如今又有身孕在身。诞下龙子便是北安国的嫡亲太子啊。”玉丞相讲的冠冕堂皇。
“一派胡言。”夜归妖媚的脸上满是暴虐,老狐狸的尾巴终于露了出来。
“请夜王三思。”众大臣齐声,逼迫的架势十足。
念青依轻蔑的盯着玉丞相,昨日在丞相府中,此人毕恭毕敬,如今却咄咄逼人,必是得到了妙手婆婆的命令,否则不会轻易与她公开为敌,放弃皇亲国戚的光环。
“请夜王废除新政,奏请吾皇废后。”玉丞相振臂高呼。
“玉丞相今日要大义灭亲吗?”沉寂的念青依凌厉的问。
“请皇后退位,我定会为皇后另立公主府,毕竟皇后是当年三国共封的青依公主。”玉丞相承诺。
念青依哧鼻而笑,今日玉丞相气焰嚣张,手中必定握有足矣令人畏惧的东西,难道是忠义王?
“多谢玉丞相宅心仁厚,且不论我当不当这个皇后,但新政必要推行。”
“新政更是不可,从古自今,传承士族,沉淀至今,乡野村夫怎能同我等同朝为官。”玉丞相仰着头。
“可笑之极,看来玉丞相早已忘本了,忘了你最初的出身?”夜归嘲弄,玉丞相先祖为玉族旁支收养的义子,改姓为玉,此等机密实情,他怎能不知。
玉丞相气急败坏的不敢言语,后面的重臣却一头雾水,并不知情。
“如若新政实施,我等会罢朝,坚决不会与走卒贩夫为同僚。”后面肥头大耳的男子喊道。
“对,坚决不能与他们为同僚。”
“对。”响应声彼此起伏。
玉丞相忽然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脑中一晃,恍然大悟,今日的重点是废后,其次才是废政。
而因念青依的三言两语,发生了改变,众人的目光都移到新政上来,而忘了最初的目的,新政是由念青依而起,只要她还是皇后,新政会源源不绝的实施。
他看着念青依笑意盈盈的双眸,月蓝锦的神情带着风淡云轻的蔑色,玉丞相心头一颤,如此不露声色的转移众人视线,避重就轻,真的不能小觑念青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