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明月宫的念青依害喜的厉害,几经周转,几乎未眠,她曾幻想过多回怀孕中的幸福,可是残酷的现实,令她和孩子无地自容,亲生父亲慕浩白视他为孽障,月蓝锦想视为己出,她却宁愿承受着嘲弄。
她捂着下腹,想象着慕浩白在身边环绕,感受着沁人的杜蘅清香,昏昏入睡。
她哪里知道,殿外的慕浩白徘徊了好久,他感受着念青依的痛苦,却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
册封的诏书已经拟好,蓝虹雪将是贵妃之位,与她一步之遥,青依是否会坚持留在她的身边?
殿内又传来念青依干呕的声音,他攥紧了发白的手指。
“少主,驿馆送来的密函,”慕浩白趁着微弱的烛光,面带喜色。玄国遭遇虫灾,庄稼几乎颗粒无收,玄皇在近期内不可能举兵侵犯,如今是他反击的最好时机。
殿内又传来念青依干呕的声响。慕浩白手上的密函颤抖着,叠好递给水寒:“先下去吧。”
“是,少主。”水寒欲言又止,最终叹息而去。
慕浩白抬手,欲推门而入,仿佛过了好久,殿内无声,他用内力探到念青依平缓的喘息声,确定她已沉睡,推门的手终于有了几分力量。
殿内处处是柔和的细纱,宫灯模糊,念青依在细纱的围绕下,安详的睡着,脸上还闪着泪光。
冰陆谷中听到青依有孕的消息那刻起,心便碎去了。凯旋还朝时,他竟找出缓解女子孕期的药丸,是要送给青依吗?
是心疼青依十月怀胎的辛苦吗?
他实在不敢面对最真实的自己。
他只是单纯的害怕,更是愧疚,他怕失去青依,彻底失去青依,每每想到这些,他的心都狂躁不安。
当他千里路程,累死了一匹又一匹的战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立刻看到他的青依。
真的见到时,他却无法面对青依,他的沉着冷静,在见到青依面前,都成了一纸空谈。
他仇恨自己,封后前夜为何没有亲自守着青依。他想对青依讲,重新开始,青依,我爱你的全部,真的好爱你!
慕浩白凌厉的眼中如剑般盯着远处的龙泽殿,面对妙手婆婆的连环诡计,他必须要反攻,他要将妙手婆婆连根拔起,玄国、月明国,他要一个个打败。
原本以为妙手婆婆的势力微弱,多方打探他才知道,妙手婆婆手下除了当年清濯国后裔死士,还有渗透在三国之中的势力,已膨胀万众,不能小觑,只能缓兵之策,就让蓝虹雪做几天贵妃的美梦。只是苦了他的青依,目前还不能讲出真相。
忽然念青依不经意的呢喃,调皮的蹬掉丝被,慕浩白苦笑,向上拉着被子,他的指尖划过她。
外面传来巡夜侍卫敲响的木钟声,他不舍的在念青依额头上吻过,拉好丝被,纵身离去。
念青依依旧在沉睡着,只不过梦中的一切,都那么真实。
清晨的阳光穿过薄纸,照亮殿内,念青依揉着眼睛苏醒,阳光明媚。
皇上的宠爱,能维持多久呢?色老即衰,谁能保证荣华宠爱一世,只有诞下龙种和拥有强大的母族才是站稳脚跟的关键。
如今她与蓝虹雪在慕浩白眼中便是各占一边,蓝虹雪肚中的孩子,她手中的青龙剑,都是慕浩白所要拥有的。
“皇后娘娘,夜王到了。”门外的宫人禀告道。
念青依急忙起床,简单梳洗后,走了出去。见到夜归在院内逗着塘中的锦鲤,她低着头碎步上去。
忽然,她看到地上有一个狰狞小黑虫,这不是蚜虫吗?不好的预兆袭来,她掏出手帕,捡起包好,郑重的来到夜归面前。
“这个虫子是你带来的?”念青依问道。
夜归摇着头:“什么虫子?”
念青依让他看着手帕中的小黑虫。
夜归哈哈大笑:“是冷子逸倒霉了,玄国发生虫宅,几乎颗粒无收,好像就是这种虫子。”
昨夜担心念青依,密函只是一扫而过。随密函而来的罪魁祸首,正是这种虫子,他并未带进宫啊?莫非是慕浩白来过?他狐疑的盯着念青依。念青依已猜出大半。
“我们速去后殿。”
“好。”夜归看到念青依脸上少有的郑重表情,紧随其后。
后殿,慕浩白安坐龙椅之上,身着龙袍,身姿卓越,正在翻看着考卷,却时不时的抬头看着门前,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清风徐徐,淡淡的菊香飘过,慕浩白放下手中的考卷,已经看了几十宗考卷,考生的水平,参差不齐,优劣分明,看来考试的确是衡量个人才能的最好方法。
此种新政必当世代延续,慕浩白想起青依向众人介绍科举制度时,曾详细讲解过利弊,并吟念过: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如此妙不可言。果真是一举多得的好法子,真是治国良策。
只听门响,念青依与夜归并排而入。
“吾皇如此勤政,真是万民之福啊。”夜归望着慕浩白阅过的考卷,戏笑道。
“夜王,要多多为朕分忧啊。”慕浩白斜着眼,毫不客气。
“臣必当效力。”夜归不卑不亢。
念青依从心里鄙视着两人的客套,将手帕展开,放到龙案上,指着黑虫。
“这是什么?”慕浩白看着虫子,想起昨夜在明月宫外接到玄国密函,并未在意,应是黑夜中遗落到地的,怎么被青依拾到?她拾虫子做什么?难道想质问他。
“这是玄国虫灾的原凶。”夜归心知肚明,没有应答,却知晓了慕浩白昨夜的行踪,原来两个人的相爱,怎能因小人的诡计而消亡,只不过深埋心底,却更加疯狂。
“少主,月皇前来辞行。”水寒打断着殿内的寂静。
“请月皇,上座。”慕浩白站立,对着满脸黯淡的月蓝锦,月蓝锦略显疲惫,昨晚定是未曾安歇,却更添着稳健的气度。
“我已停留多时,今日便启程回国,来日再见。”
“好,请月皇保重。”慕浩白对月蓝锦,真是又敬又恼。
“等等。”念青依对着月蓝锦的背影,喊道。
慕浩白的双眸中闪过怒气,夜归丝毫未动。月蓝锦没有转身,低沉的声音:“念青依,有话对我讲吗?”
“你可认识这个?”念青依依旧指着手帕上的黑虫。
三人都很惊奇,念青依今日怎么拿此黑虫,不肯罢休了?
月蓝锦轻的不能再轻的叹息声,夜归与慕浩白听的非常清晰。
月蓝锦瞧了一眼:“这是黑梨虫,喜食农物,此次便是黑梨虫灾令玄国颗粒无收的。”
“此虫可有天敌?虫灾以往可曾出现?”念青依仍不能确定内心所想。
“黑梨虫不喜紫苏的气息,并没有什么天敌,书上只记载过蝗灾,并未记载过黑梨虫灾。”月蓝锦解答着,宛如智者。
“你们不要得意太早,如果我估计不错,虫灾将立即来到北安国和月明国。”念青依斩钉截铁。
三人大惊,慕浩白盯着从容的念青依:“请皇后为我们细细解惑?”
“你们都接到密函,得知玄国的虫灾,心中窃喜,想要举兵反攻。”念青依见三人脸上的神情,心知肚明。
“你们以为玄国上下空虚,冷子逸无暇顾及,便趁乱起兵,那就大错特错了。”
“念青依此话怎讲?”夜归仍是不解,昨夜接到密函,他已做好部署,今日与慕浩白商议如何发兵,谁知?
“玄国百姓颗粒无收,玄国便会想方设法安置百姓,最好的办法便是抢,转移国内的视线,那玄军上下如若为万千百姓的口粮而战,战斗力可想而知,农田无作,百姓为填饱肚子,也会去争相当兵,玄兵的数量便会大增,玄国继承正统,皇陵中的储备远比三国。对于我们岂不是祸事?”念青依一字一句。
三人恍然大悟。
“更糟糕的是,这种虫子,是因为气温的异常引起,他们会不停的迁移,他们的一代在玄国,二代便会飞到北安国,三代便会飞到月明国,然后在冰陆谷产卵孵化,又会飞到玄国,周而复始,反反复复,我们如果不做万全准备,颗粒无收的便是整个天下。”念青依站立,“月、北为小国寡民,比不得玄国家大业大,如果事态严重,我也只能回五色谷取粮,权势只是权势,个人得失是小,最重要是万千百姓的性命。”
念青依语声淡淡,眉清柔和:“无论是玄国,还是北安国,权位只是权位,君王为舟,百姓为水,水也载舟,亦能覆舟。”
她知道,百姓都是靠天活命,遇到灾难,定会横尸千里,后果不堪设想。
后殿静静的如无人在内,慕浩白沉思着念青依的话语,他的青依一次次震撼着他的心,他甚至感谢上苍,嫡血传人竟然是公主,女人身,如若是男儿,他和月蓝锦哪里是她的对手。
论起仁义治国,青依为大善,论起庙堂之高,青依更是得心应手,他的青依,聪慧无边。
月蓝锦径直站立,不忍离去,念青依的一席话语,令他昨晚彻夜未眠的暂时割舍,再次湮没,他不能没有她,想到她在慕浩白怀中的依偎,与慕浩白郎情妾意般的暧昧,强烈的嫉妒和不满之心,冲破着他的理智。
夜归崇拜的眼神望着念青依,这是什么样的女子,胸襟如此开阔,灵动的双眼犹如沙漠中的一汪泉水,令人神往,好想拥她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