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县虽然不大,确是南北水运的通衢码头,本地最为精华的赚钱地段,就在运河南北两岸,这里寸土寸金,经济繁荣,不过这么好的地段,官府只有小小一座巡检司坐落,用以监察漕运粮草。其他的车行码头,船帮货栈。全由本地帮会与世家大户把持。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生意繁荣之地争斗也就纷至沓来。本地有些力气血性的汉子,不耐烦在土里刨食的,尽可以去做押运货物的护卫或者投身帮会。用拳头打出一个前程。
本地小有名气的帮会有三个,鳄龙帮,占据了码头的花街柳巷,把持本地妓院赌馆行业,老大诨号叫双头鳄。有一身的好武艺,使两把奇门尖刀,传闻挥舞起来水泼不进,等闲七八个壮汉也近不得身。
铁掌门,把运河两岸最为繁华的酒楼商铺纳入保护之中,老大韩铁掌原是北方人,用强横掌力在码头立足。开了一家拳馆,广收弟子。打起保护商户维护生意的旗号,收取保护费和利润抽成。不过大家伙的生意倒是再也不会受到青皮混混的无聊骚扰。这铁掌门倒也能算半个正经的黑帮。
还有一个便是周管事手下的漕行帮,专管仓库货栈,车行船帮,上货,卸货,仓储,运输诸事。这周管事却没有丁点的拳脚功夫,原先也只是一个周府的下人。他能成事是因为,周家本就是本地官宦人家,本地的官府县吏也多有依仗他们的时候,没有这样的大户支持,在县里施政或捞钱,那是千难万难。
又因为临县还有个周县丞做后台,县里就把这周管事提上来做了半个官面的人物,朝廷的漕船来了,也把运粮卸货等差事交给他做,一来二去,真被他组织起一些码头苦力,还有会些拳脚的江湖客。建立起好大的漕行帮来。
李泽想要调查的是周家,思来想去,周管事的帮会把持的生意是周家最为紧要的生意,他也是周家最得用的人物,若是能进入其人身旁,想必也是个探听蝙蝠妖底细的好机会。
这也是自己能想到的和周家产生交集的最好办法了,在帮会上位,用的是拳头,不是身份,自己是个没有任何根底的人,别的正经行当,统统都做不成的。
周管事的虽是个帮会老大,却不改自己曾是个下人的秉性,为主家办事,从来尽心尽力,平时和乡亲们相处时,也算平易随和,处事公允,没有高人一等的傲气。所以虽然船帮押货伤亡颇大,也很有一些年轻人愿意跑到他这里求一口饱饭。
大船正靠岸,李泽绕过抗着大包,挥汗如雨的汉子们,来到一个穿灰布衣,带璞头的老者面前,抱拳便拜:“小的李元,求周管事的给个活计,收入帮中,从此刀山火海,愿凭驱驰。”
周管事为东家办事从来上心,每当大船来港,他总是亲自盯着上下货的交接,所以李泽直接便能找到他,只是他虽然看着随和,但毕竟还是帮派中人。
“后生,俺是个顶顶随和的人,愿意给乡中有血性的汉子一口饱饭。漕行帮也从来不问人的来处,只需你不在官府通缉的罪犯之列,就可加入,只是,江湖事,就得照江湖的规矩办,想入帮,可以,只需一件投名状。
不知需何等样的投名状?李泽问道。
“不急,先说你想要在帮中做何种行当,漕行虽小,五脏俱全,舞枪弄棒的是打行,为帮里出力平事,护着大家安心做生意。会算数记账的是先生,不需动手,只需囤进卖出,点货算账。会操帆摇桨的就做水手,负责跑船运货。你有何种样本事?
李泽有些懵,想不到混帮会竟然也需要专业的长才,凭借自己的文化水平,做个算账的账房那肯定也行,只是这就跟自己的打算背道而驰了。自己这身精心的打扮,只像一个青皮混混,说自己有文化别人也不信啊。
就稳了稳心神,言道:“小的只会些拳脚,愿做打行。”
“好”,周管事的说道:“帮里最近打行损失了不少,正缺你这样结实的好汉子。前日,帮中的小的们在赌场赌钱,被鳄鱼帮的老三打断了手,折了俺们的面子,你就去,将鳄鱼帮老三好打一顿,让他晓得咱们的厉害。”
然后周管事的伸出一只满是老茧的大手在李泽的眼前晃了一下:“将他五颗大牙带来给俺做个信物,便让你入帮。”
“诺”李泽松了口气,幸好不是要带着人的胳膊腿什么的做投名状,血淋淋的卸掉别人的肢体,还真有点心理障碍。原来帮会的投名状是这样的,只要他的牙,听着到也不是太难。就领命而去。
等他走的稍微远了些,老者身后的漕行帮众才不怀好意的嘿嘿笑了起来,他们知道,鳄龙帮的三当家诨号疯猴,会一手灵活无比的猴拳,光说拳脚功夫,在县里也算排的上号,这少年人跑去打他定然是有去无回。
只有一个大汉走近对老者劝道:“这少年根骨清正,身材魁梧,看着像块好材料,只要细心教几年,在帮里就能得用了,这样折在疯猴手里未免可惜。”
老者狡黠的一笑:“今日本就想在鳄鱼帮手里找回场子,这孩子等会在赌场闹起来,以疯猴好斗的性子必然回去亲自和他打,一刻后你就就带人出发。围了他的场子,把疯猴捉回来好好炮制,他双头鱼敢欺负到咱们头上来,定不能轻易的饶了他。这后生只是老汉的棋子罢了,希望他能活到咱们赶到的时候吧。”
半刻后,周管事旁边的大汉点齐了人马,共有百十号汉子,均穿着敞怀的褐色短褂,头上系着汗巾,腿上短裤麻鞋。手中拿着铁头船桨,分水刺,长棍。刀枪并举,摆出密密麻麻的阵型,将一条运河街挤得水泄不通,人人沉默,只能听见密集的脚步声。就像一条褐色的洪流,直指赌场方向行去。
路边的商铺一看这样的阵仗,明白一场火并马上就要发生。纷纷躲避,商铺也上了门板,暂时停业。这年头又没人卖财产损失险,若是被打坏砸坏了店铺,就只有自己抱头痛哭的份了。一条繁华的街道瞬息间就变得空无一人,气氛凝重的就像要滴下水来一般。
漕行帮领头的大汉露出志在必得的满意笑容,带头往赌场行去。只是还没走几步,街上远远的跑过来一个人,这人脚步极快,转眼就跑到了面前。
大汉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刚才那个后生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不成没找到地方?那不就会坏了大当家的事。他心头生出一股怒气,正要开口呵斥。就见这少年伸出手掌摊在自己面前,手心赫然是五颗带血的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