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里事情的不顺利,导致我回家的时候兴致不高。
所以哪怕陈宴川亲吻我的时候,我也有些心不在焉的,他像是惩罚似的故意用力咬了我一口。
“你干吗呀,很痛哎。”陈宴川从我身上下来,平躺在了床旁边的位置上,一只手仍旧揽着我的脖颈。
“怎么了,嗯?”他很温柔地问我,我翻个身,到了陈宴川的上面,脑袋枕在他的胸口上,右手在他的胸前画着圈。
“公司最近特别不顺利。”我小声嘟囔了一句,随即对他开始了长长的陈述,“本来淡妆是全国睡眠面膜做得最好的一个品牌,但是法国的LAN最近也进军中国了,一下子抢了近一半的市场份额,也有点太凶猛了,其实这倒没什么,竞争很正常,但是公司里的其他事也都很不顺,接二连三地黄了很多合同。”
陈宴川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我的背部:“以前有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
我实话实说道:“没有这么严重过。”
“所以你有没有找原因?”
“自打淡妆新品上市以来,我就老感觉有人刻意陷害我们一样,最近这种感觉倒是越来越明显起来,我倒是挺想彻查一番,但是……”
陈宴川替我把话说出来:“会很伤团队凝聚力,彻查这种事能不做还是不做。”
“你一个做实验的,怎么懂这么多?”我打趣道。
“不过小范围的查还是有必要的,可以派个亲信。”
陈宴川嘴里“亲信”这个词到达我耳朵的时候,脑海里划过很多张人脸,但又统统被我否决了,那一刻我竟不知道我最应该相信的那个人是谁。
“陈宴川,你会明白那种感觉吗?就是当一个人他位居高位的时候有点众叛亲离的感觉,好像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都是一条心,但没有人跟你一条心。”
“话也不能这么说,所谓的一条心其实是要找你们利益的共同点,利益相同了,自然就一条心了。”
“哎,不知道……”我说话的语气闷闷的。
“别担心了,有我呢。”这是陈宴川第一次跟我说“有我呢”,心里好像放烟花一样“嘭”的一下,从此我的岛屿哪怕断了外界的所有途径,也将自有天地。
这便是我沉睡之前的最后一点记忆,然后我便睡得像服用过安眠药一样,只不过在早晨醒来的时候做了几个梦,梦里划过白璃的脸。
想起我们第一次的见面,以及后来无数次的相处,我分辨不出这是真正的巧合还是有人有意为之。
第二天我将接下来一个很重要的海外合作项目由时?的手上转到了白璃的手上,心里不停地打鼓,我是不是真的应该听信陈宴川说的那般,做一个商人其实不应该那么善良。
关于公司是否出现内鬼的问题,父亲派了一名他极其信任的老员工帮我,但也只是小规模地调查,不敢过分宣扬。
当了领导之后,我突然明白,领导意味着要做成千上万个决定,同时也意味着这项工作对你那些不好的状态呈现出零容忍的态度。
忙碌的时间通常会过得很快,整整一个七月我恨不得将一天的时间变成四十八个小时来过,公司的效益明显下降,资金周转减速,再这样下去不夸张地说,资金链都会断掉。
现在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新品的研发和开发上,这次的新品一定不能再出什么差错。
我想起我新的一年做出的所有决定,因为想让公司再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上,所以做了很多大胆的试验,没想到它们所呈现出来的风险已经不在我的掌控之中。
而在这件事情上,父亲好像并不打算帮我,看他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够独自挺过来,当你真正经历过起死回生才能够在今后对抗任何的艰难险阻。
让白璃担此重任没多久之后,时?突然提出了休假,她说因为男朋友的事情,她已经很难调整过来自己的状态,公司里最近出现的困难也很多,她也不准备拖公司的后腿。
听有人偷偷告诉我,时?为自己的前男友流了一个孩子,所以我明明那么想让时?留下来帮我,但还是在她的休假请求上毫不犹豫地签了字。
自己的左膀右臂突然休假,我的工作量增大了将近一倍,可是她休假休得急,我也来不及招募新人,只能临时调了一个助理上来。
海外合作项目前前后后谈了三次,我们两方谁都不肯做出让步,于是项目陷入了僵局,就在那个节骨眼上白璃找我,跟我说,她发现时?不太对劲。
白璃整理了自她上任以来,时?接手过的所有工作,并以此做了大量的数据调查。
我问白璃:“你为什么自己分内的工作不做,偏偏帮我调查时??”
“没什么,只是好奇心驱使着我,我想看看时秘书到底想做什么。”我看着自己手上这些触目惊心的数据,或者更直白地说,这些证据,不知道那一刻的自己到底是应该相信跟了我这么多年的时?,还是相信白璃。
时?没有理由这么做啊,我自认为这些年我对她不薄,还是说白璃才是那个被别人派过来挑拨离间的人?
而时?难道是被他们逼走的?想到这里我顿时觉得自己心里凉了一大片。
当晚,我便驱车到了时?的住处,作为她的上司,前来看看她也是于情于理。
时?住在离公司不远的一个老式居民区,房子虽然不新,但是被时?收拾得干净利落。时?事先并不知道我要来,所以我进去的时候,她的神情有些不太对劲,但很快便又掩饰得很好,展现出一种惊喜的样子。
在家的时?穿了一身睡衣,蓬头垢面的也没有化妆,全然不像在公司里那一副光鲜照人的样子,我环顾了房子的四周,发现还能找到她男朋友留下的痕迹。
“怎么样,还好吗?”我把给时?带来的礼物轻轻放在茶几旁,开口问她。
时?帮我倒茶,请我坐下,笑着跟我说:“还好。”
“顾珩呢?”顾珩是时?的男朋友,两人上大学那会儿就在一起了,顾珩是那种很踏实的男人,但他刚毕业找工作的时候经验不足导致被人骗了。
后来是我帮他介绍了工作,顾珩做软件开发,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软件公司,淡妆的很多APP、网站都是顾珩帮忙做的。
听说时?跟顾珩闹矛盾我倒是还挺吃惊,难道会应了那句“男人有钱就变坏”这句话吗?我不得而知。
“他出差了。”时?极其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然后她轻轻地将茶杯放到我的面前。
那天跟时?的聊天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突破,因为你在潜意识里就会觉得她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你的每一个猜想也不会往她身上放。
但是那天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一张照片。
大概是时?十几岁的时候,她跟一个小姑娘的合影,两人紧紧拥抱着十分亲密,我问她这是谁。
她神情一变,然后淡淡地笑开来:“我一个很好的朋友。”
这倒是无可厚非,只不过照片上的那张脸实在是太熟悉了。
“看起来好熟悉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是吗,应该不会吧,她不在这个城市呢。”
“可能只是长得像吧。”
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但是却在我的脑海中迟迟不肯消散去,我想我一定见过她,虽然她只有十几岁,但是她的眉目让我觉得太过于熟悉。
从时?的家中离开后,我直接驱车回了家,陈宴川还没回来,家里漆黑一片,我纠结了很久才决定打电话给顾珩,他们两个人在一起那么多年,如果分开了,是一件多么可惜的事情。
电话很快被接起,他很客气地叫我:“何总。”
“在忙吗?”
“没有,在广场上闲坐着呢。”
“出差这么轻松啊。”
“出差?没有啊,我还在A市。”我微微一皱眉头,时?明明告诉我顾珩出差了啊。
“我刚刚去你们家了,时?说你出差了,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啊?”
“咳,没什么,就是闹了点小矛盾。”
“小吗?既然这么小,那你为什么不在家里住了?”
“何总,您别问了,一言两语说不明白,对了淡妆最近怎么样?”听顾珩的语气他是不打算跟我说了,很多时候我们对别人的感情无法过问更无从下手,但是作为一个局外人就是会不可避免地感到着急。
顾珩很巧妙地将话题转移到了公司上面,这次到换我有点难以言说了,“不太好。”最后也只能跟他实话实说。
电话那头是很长时间的沉默,就在我以为顾珩会说什么的时候,他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这通电话打得让人内心压抑。
“会好的。”这是电话最后的三个字,好像对我们彼此的生活并不会起什么作用。
挂掉电话没多会儿陈宴川回来了,“怎么不开灯?”他换好衣服和拖鞋后向蜷缩在阳台的我走过来。
我静静地看着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看起来十分简单的不开灯问题。
“我今晚去找时?了。”
“怎么样,有发现什么吗?”
“我总感觉她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但是最终也没能开口。”
“你潜意识里已经确定是她,但是又不希望是她对不对?”陈宴川一边问我,一边把我轻轻地拥在怀里,身上是我很熟悉的洗发水味道,国外的一款,青柠味道。
“阿川,我该怎么办?”结婚之后我们并未叫彼此“老婆”“老公”,而是叫“阿静”“阿川”这样的有些亲近的名字。
“先架空她们吧,公司目前最重要的是新品不能出差错,关于之前的事情等解决好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再查。”
“我好累。”陈宴川吻了吻我的额头,没有再继续说话,这个极其复杂的圈子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不确定因素。
那一晚,A市台风过境,窗外是很大的风伴随着急雨,即便关紧了窗户,还是能听见很大的风声,我睡得极不安稳。
陈宴川一直抱着我,轻轻地安抚我。
这些难熬的夜晚让我意识到结婚是一件多么正确的事情,哪怕外面电闪雷鸣,至少还有一个温馨宁静的室内让自己栖息停足。
第二天迟凌涛来我的公司找我,与此同时他带来的还有新的合同,一个比我想象中还要大的订单。
当时我刚刚在公司开完一个会议便被助理告知迟凌涛来了,她已经将他安排在了等候室,我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刚好看见迟凌涛双手插着口袋临窗而立。
这是我曾经一直魂牵梦绕的背影,我看了几秒钟有些出神,就在这时他向我转过身来。
他的脸上是很空洞而又陌生的眼神,没有任何的考究和内心情感的流露。
“你怎么来了?”
“我们谈谈合作。”迟凌涛的声音很低,听不见任何起伏。
我将刚刚开完会的文件往桌子上一放,然后到桌子旁径自坐下来,我并不打算和他去我的办公室或者是会议室。
助理进来送过水后,我叮嘱她让她把门关好。
一时间里,我和迟凌涛面对面看着,谁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自上次李程找我聊过之后,我和迟凌涛又一个多月没有联系过了。
“公司的情况我听说了。”
我语气淡淡的:“是吗,听谁说的?”
“所以我决定购进淡妆新品。”一句话因为迟凌涛的停顿而变成了两句,他趁着停顿的间隙将合同展开推到我的面前。
我将身子微微前倾,看见了合同上面诱人的数字。
就在前几个月,他还威胁我要搞垮我和所有酒店的合作,今天他又突然伸出手来帮我,这样总是阴晴不定的迟凌涛,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目前还不需要。”
“你确定不需要吗?”迟凌涛问过我之后,我心里很小的一个声音回答他说“当然需要”,但是我的脸上没有展现出丝毫。
“公司的这次难关,我们会渡过来的。”
“你拿什么渡?何静,开公司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迟凌涛的语气有一点自以为是,又有点无奈,我很不喜欢他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
“那也不想跟你再合作了,好吗?”
迟凌涛轻轻一笑:“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合作方,你还会这么着急地把我拒之门外吗?”
我直愣愣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迟凌涛将后背向后靠了靠,目光犀利地问我:“为什么突然结婚?”
“觉得该结了。”
“你爱他吗?”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你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
迟凌涛低下头,神色虽然平静,但是却似乎能察觉到刻意掩饰的痛苦,我和迟凌涛待在同一个空间里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总觉得我们之间有那么多的未尽之言,但是却又只能停滞不前。
每当遇到这种情况我都只想逃避,虽然迟凌涛很想直面我们的问题,但是我能感觉得到他也无能为力。
“没有,只是很希望你能嫁给爱情,而不是抱着某种目的去结婚。”
我耸耸肩:“嗯,谢谢你的希望,我收下了。”
说完后,我们两个人又沉默了,空间里是一种很怪异的气氛。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仿若是有什么急事,我看见迟凌涛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是我并没有在他脸上看见一点惊慌。
只是听见他简单地“嗯”了几声。
“公司那边有点事,我得先回去了,合同放在你这里,你考虑考虑吧。”这句话说完后,迟凌涛径自起身,然后打开门自己出去,我坐在原位置上没有任何要送他的意思。
那一刻很累,公司上的千头万绪、感情上的千头万绪,让我自己仿若身处一片深海里,周遭都是密密麻麻的水生植物,它们攫取了我最后的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