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穹墨做了一个梦，一个他等待了一年的梦。
他再一次来到了那座天君殿，走过长长的阶梯，走进了那扇门。
穹墨天君老了很多，他原本银白的满头长发已经稀稀疏疏，像枯草一样盘踞在他头上，脸上的皱纹更加的深刻，老年斑也更加的明显。
他的精神似乎很差，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偶尔有一声轻微的呼吸，他微微睁着眼，眼睛里似乎有些浑浊。
“你来了。”他的声音不复当初的浑厚，带着一股浓浓的死气：“我一直在等你。”
宋穹墨怔了怔，他直接坐在地上，微微抬头看着眼前的老人。
“我又等了你十年。”他苦笑一声，顿了顿，用浑浊的目光看着他：“我错了。”
宋穹墨不太明白，可能是今晚发生的事情有些多吧，喝了些酒，做了些事，直到现在，哪怕在梦境里，他的头还有些昏沉。
“我一直以为，我提前给你一些东西，可以让你能够更快的成长，好用更加完美的状态应对即将到来的各种艰难困苦，结果我发现，我错了。”
“从一开始，从我们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错了。”
“你什么意思？”宋穹墨皱着眉，看着他问道。
穹墨天君伸出枯槁的手，似乎想要摸他的脸庞，但很快他便放弃了，因为他发现这样的动作竟然消耗了他大半的力气。他叹了一口气，说道：“这里还是第三维度的世界啊。”
“你的意思是，你从一开始，就改变了我的未来？”宋穹墨看着他。
他点了点头：“没错。”
“为什么你会这样觉得？”宋穹墨还是不太明白。
“你这辈子，就如同一条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线上面的一个点，而我是在这条线的尾端，你在靠近线的前半端，我用秘法寻找了一个捷径，从线尾来到线头，告诉了你一些东西，给了你一些东西。”他说话说的很慢：“在那个时刻，因为我的到来，这条线受到了改变，从而有了不同的结果。”
宋穹墨面色有些凝重，他大概听懂了这段话的意思，但是他还是没有搞清楚，他的未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改变。
“那你所说的改变是什么样的？”他问道。
穹墨天君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面色有些奇怪，带着一些苦笑和迷茫，他说道：“我问你，从我们第一次相见到现在，过去了多久？”
“一年零十几天。”
“一年零十几天啊，你现在毕业了么？”
“毕业了，明天晚上集合，估计马上要去火星了。”
穹墨天君的目光没有先前那么浑浊了，他看着宋穹墨，不确定的问道：“去火星？”
宋穹墨点头：“火星已经和地球开战了。”
穹墨天君一怔，低头沉默了好久。
宋穹墨隐约觉得，事情确实有些变化了，从他的表现和话语来说，很明显在他那个年龄，也就是他自己现在这个时间，很可能并没有发生这些事情。
“你那时候，并没有爆发战争么？”宋穹墨问道。
“没有。”穹墨天君的语气有些低沉：“战争是在我入学一年半之后爆发的，作为还差半年才能毕业的我，提前去了战场，不过等我去了火星也是距离原本毕业时间还剩不到两个月了。”
宋穹墨没有说话，默默地点了点头。
看来未来确实被改变了。
“一些事情的进程被提前了，现在火星战争已经开始，那么你应该会提前去火星服役。”穹墨天君抬起头看着他：“时间的演变出乎了我的预料，我也不太清楚你会在什么时候来到这个世界。”
“我把你的事和杨牧涵讲了。”宋穹墨说道。
“呵呵，讲了便讲了吧，既然时间线已经被影响，那么我也无能为力。也好，最起码未知的未来能让你对自己的性命多一些重视，其实我一直很担心你会不太在意火星危险的环境。”穹墨天君笑了笑。
宋穹墨摇了摇头：“我到没有小看火星的危险程度，就是还没弄明白这一仗的价值。萧营和我讲过，杨牧涵也和我讲过，包括舅舅也和我讲过，但是我还是不太能接受他们的那种说法。”
穹墨天君失笑一声，微微摇摇头：“总有一天你会懂的。”
宋穹墨看着他问道：“你当时也是和他们一样么？”
“嗯。”穹墨天君目光从他的脸上看向他身后的殿门外的天空，似乎在回忆什么：“当时去了火星，看了太多太多的东西，明白了一些道理，也明白了父亲为什么当初会那么爱惜那面国旗。”
“总有人喜欢说无家不成国，但是他们哪里知道，有家无国的悲哀。当我在火星上打了一年仗之后，我才明白，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坚守这片土地。”他收回目光，看着宋穹墨：“总有一天你也会明白的。”
宋穹墨沉默着。
“你上次没有问我们的母亲，我也没有告诉你。”穹墨天君看着他：“母亲一切安好，至少在当时的那个时间线上是这样的，在我离开太阳系之前，见过她。”
“她在哪儿。”宋穹墨问道。
“先和我讲讲这一年发生的事吧，我需要根据你的时间来判断原有的时间线被偏离了多少。”穹墨天君的指尖聚集出一片白光，却又很快消退了，他看了看手指，苦笑了一声：“老了。”
“我在少年营，拿了中等偏上的成绩。”宋穹墨想了想，说道：“整体来说，除了每天的正常上课训练之外，大部分时间我都会在军械官那里待着，学习一些军械知识，其实从一开始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在准备以后的东西。”
“我见到了刘郁亦，就在开战的那天，她做了我的女朋友。她好像从小就认识我，不过我还没问她，我小时候是不是生过病？我总觉得我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他问道。
穹墨天君点头：“我们小时候，大概四岁的样子，生了一场大病，很严重，差点没活过来。”
“什么病？”
“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你就不用问她了，她也不清楚。”穹墨天君顿了顿，笑道：“你让刘郁亦做了你的女朋友？”
“嗯。”宋穹墨笑了笑：“就是那么简单的，两个人站在一起，相互看了一眼，就分不开了。”
“呵，当初我是在毕业之后去火星的前一天晚上才向她表白的。”天君笑着，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时候：“我喝了一瓶酒，接着酒劲对她说，我喜欢她。”
宋穹墨能想到那个场面。
“我们今晚在一起，在一张床上。”他咧了咧嘴，看着眼前的穹墨天君。
穹墨天君的眼睛突然变的很明亮，他看着宋穹墨，良久大笑道：“不错！做了我当年一直没做到的事。”
宋穹墨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那股死气被冲淡了一些，他整个人也精神了一些。他继续说道：“我们俩不算情敌吧？你是我，我是你。”
“当然不算。”穹墨天君笑道。
“开战的那天，7月31号，我中午去见了杨牧涵，和他聊了聊你的故事，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异，我觉得他应该是相信有地外文明存在的一个人，你也和我讲过，全世界只有他相信。”宋穹墨收回笑容继续说道：“后来走的时候遇到了赵裕，还有赵胜。”
“赵胜……”穹墨天君念了一声这个名字。
“当初抓走母亲的那个人，对内事物科科长。”宋穹墨解释道。
“我知道那个人。”
“赵裕和我说了几句话，但是我很明显的感觉到他似乎对我当时的情况不太满意，我和杨牧涵匆匆忙忙就走了。本来接下来是要回家看看外公和柚雅的，结果在半路上，杨牧涵接到了一个讯息，便让我回了少年营，也就是那个时候，火星反抗军正式向地球宣战了。”
穹墨天君沉吟了一下，说道：“你是在那个时候就和杨牧涵讲了的？”
“对，其实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悔，我不该讲的。”
“无妨，讲了也好，让他有所准备，不然第二次实验还是回不来。你说的这些，我有些经历到了，有些没经历到，比如你和杨牧涵讲的这些事，还有你遇见了赵裕父子，不过没事，从一开始你的时间线就已经偏离了原本的样子，所以，在我看来，这更像是一种新的人生。”穹墨天君说道：“我已经大概猜到一些东西了，可以告知你一些，不过我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因为你现在经历的，是我过去没有经历的。”
他顿了一下，说道：“战争也许会在三年之内结束，但是接下来会继续恢复当初的样子，你知道的，火星的问题一直不能得到妥善的解决。”
宋穹墨点了点头，对于火星问题，他还是了解一些，其实毕竟是已经存在了数百年的矛盾，一场战争并不能彻底平息双方的怒火。
“母亲的话，你应该会很快就见到她。”穹墨天君笑了笑：“其实直到最后离开太阳系，我一共也才见了她三次。多陪陪她，父亲走了，未来你也会走，只有柚雅陪在她身边，她很孤独。”
“好的。”
穹墨天君沉默了一下，说道：“刘郁亦我不清楚，因为我们后来分手了，距离太远，火星不安全，我并没有让她到那里去。慢慢的联系就少了，再到后来，我离开太阳系的时候见过她一次，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
“就不能和她一直在一起么？”宋穹墨低声问道。
穹墨天君看着他，笑了笑：“那这就得靠你了。”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