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猿引绝壁,路幽,道更深。
郁郁葱葱的青色将道路掩映的若隐若现。
关中小路,一辆马车上,一位麻布灰衣的书生向自己身边的女子一路述说着沿途的美好风光,马车里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发出阵阵安稳的呼吸声。
“此处是秀云,层峦叠嶂也算是风景异常,但也远比不上我家乡径里‘青山’的颜色,绿水飞鸟,郁郁葱葱。”
“到了径里,我需得请县里的徐婆好好地给你烧一桌地地道道的径里美食,小时候过年啊,我最喜欢的就是去徐婆家蹭些吃食了,嘿嘿。”
“王婆婆烤的馅饼也是我小时候最爱的美味,就是那时候家里拮据,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些馅饼碎碎。”
“不过啊,若是你喜欢,咱们天天吃!”书生说面前的古道,幻想着未来的生活,眼里满是希望。
马车摇晃,书生钱袋里的几枚铜板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崔郎,能与你在一起,看什么样的风景都自是壮丽异常的,什么食物都是人间饕餮,都听你的就好。”
女子说着停下了流转的目光,看向书生,然后又轻轻的依偎在书生怀里,女子的温柔似流水般潺动,涓入心田,温暖在书生的心间,使得书生看向女子的眼神又坚定了几分仿佛暗暗决定了什么。
......
书生名叫崔郊,中州径里人士,寒窗十年苦读圣贤,七岁便能写诗,十岁便会作赋,没见过几个读书人的乡亲们都说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苗子,是文曲星转世!
奈何家境贫寒一直没钱上私塾,小时候除了帮家里放牛的时间,他都节省下来,跑到十里完的宋员外家抄书观读,宋员外家的孩子宋为一与他一般大小,正好也缺个伴读,宋员外看他勤奋也不忍心赶他,留他陪儿子读书,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能学学那股子勤奋劲。
宋员外的儿子与崔郊,初时是在学堂认识的,可崔郊蹭了几节课之后实在是交不出学费了,便只好退了学,宋为一就让崔郊等他放课后来宋府陪读,宋为一将当天的笔记借予崔郊观看,宋府富硕,藏书也多,但是宋员外年轻时也是个读书人,爱书如命,若是将府中的珍本弄破了,宋为一也得倒霉,所以宋为一没法将书借给崔郊,就让他用笔墨将书抄下来,带回家观看。
就这样,宋为一上了十年私塾,崔郊抄了十年圣贤。
后来他们一起中了举人,中了贡士,又一起前往中州皇城赶考,崔郊一个牧牛书生,一看到那三丈多高的城墙一下慌了阵脚,自己抄了十年圣贤,可这皇城里的书生可是闻了十年圣贤,见了十年圣贤,将来还要成为圣贤的,自己这个穷酸小子怎么比?
又怎敢去比?
心中的压力让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考试。
而后来的事,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崔郊落榜了。
奇迹如果常常出现那就不能称为奇迹了,崔郊也从未觉得自己是那故事的主角。
倒是那宋为一,因为博览群书出口成章,博得了满堂关注,崔郊心想自己看过的书比宋为一多了不知多少,可自己怎么就是这样不争气呢。
不过同那太宰家的公子比起来,宋为一也是稍逊一筹,但也是夺得了榜眼的名号赐进士出生。
看着一时风光无两的宋为一,崔郊除了羡艳倒也生不出更多的情绪来。
他从小与他一起长大,不知道得了宋家多少恩惠,宋为一也不知道赠予了他多少。
不论是文房四宝还是衣物用度,只要是宋为一有了新的,总会将旧的赠予崔郊。
这么多年,待崔郊如自己人,如今宋为一能有这样的好成绩,崔郊高兴还来不及呢。
......
皇城西北角,崔郊躺着破落就小客栈里,看着南面墙头的蜘蛛网,落榜的崔郊顿感人生彷徨,回家?自己怎地有脸回家呢,自己十年来虽然没有拖累家里,但是为了备考也没有过更多的帮助了,隔壁王叔的孩子,比自己小了三岁,今年都已经在田里忙活了四五个年头了。想来这时候,农忙季节已然过去,年迈的父母又在田里挨过了一个春天,自己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回去又能帮的上多少忙呢。
留在这?如何留呢,想着兜里仅剩的三两银钱,连下个月的房钱都不够。
难道这天真有绝人之路吗?
......
人们都说说这皇城之大,有一个地方最是神奇。
有的人来了这里一掷千金,歌门酒户,快活潇洒。
有的人来了这饮酒作诗,醉生梦死,温柔乡怀,却是大钱不出一文,绣巾藏了满身,还能混得三天酒食。
这说的自然就是轻烟坊了,坊间女子如云,个个面容姣好,大多数皆是有着种种幽怨才入了也烟火人间。
红颜最薄命,可这薄命人却是分外痴情。
崔郊虽然是没能进士及第,但是也是博览群书,吟得一手好诗赋得一手妙词,更是因为为人耿直,又风度翩翩,让坊间女子有了一种乡下亲戚哥哥进城的依靠感。
就这样,靠着为姑娘写些小词,崔郊留在了这中州皇城。
......
又是一年元灯会,只因匆匆的一眼,阑珊的灯火确实将人照耀的那般好看。
烟火昏黄,书生笑姑娘太单纯。
“你真不知跟了我就是日日苦命了?”
姑娘笑书生太犹豫。
“我自己做的决定,自是不会后悔,崔郎又何必再说”
姑娘和书生在幽深夜色里,混淆了昏黄的烛火私定了终身。
......
此后的一年里,轻烟坊少了一位词客,皇城边多了一双幸福人。
在平淡的生活里,粗茶淡饭,门前扫雪,送梅过,迎柳来。
崔郊和姑娘若兰迎来了自己可爱的女儿,看着小家伙天真无邪的笑容,乡野牧童下定决心,克服心里的恐惧,明年一定要再去求个功名!
自己一定要明媒正娶,八抬大轿的接若兰回家。
可崔郊不知道的是,那年元灯会,阑珊的灯火里,还有两双眼睛看着这幸福的时刻。
当崔郊重新走上考场时才发现,这回考试居然比几年前更多了几份冷眼,更多了几句嘲弄,崔郊初时以为自己这个落榜生又重新考试这些东西都是难免的,可是最后竟是有人威胁崔郊,若是还敢继续留在中州皇城,自己一家都将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没由来的仇恨让崔郊一时乱了手脚。
实在无奈,崔郊只好寻到宋为一府上希望寻求帮助。
可这回从小同崔郊一起长大的宋为一这次却也对他避而不见。
思及宋为一的身份,那可是进士出身出的翰林学士,而今更是圣上身边的红人。
崔郊大概知道自己无意间惹到了不可以招惹的人了,却也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混迹轻烟坊赋词又在破落乡生活,怎么会招惹到这样的人?莫不是轻烟坊哪位姑娘的香客?可是自己虽然文笔不怎么样,但是君子定性还是有的,从未沾染哪位姑娘怎么会呢?
留了封书信给宋为一府上的小厮,告知宋为一,若是他遭遇不测,希望他一定护若兰和他女儿周全。
回到家确实也看见了宋为一为他送来的书信,信里说,永王家的闺字曾读过他为轻烟坊的姑娘谱的曲儿,填的词,倒是一闻倾心,多方打探之后才知道是崔郊写的,百般寻找竟是耽搁了数月的时间,崔郊居然已经与人成亲,那姑娘蛮横,扬言要让崔郊自己修了发妻然后再入赘永王府。
宋为一说自己多方周全,才将将拖了些时间,让崔郊速出中州皇城,回老家去,那永王家的姑娘总不好手眼通天再做些什么的。
便是如此,崔郊与若兰带着年幼的女儿便踏上的回乡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