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文凤瑾的电话,李旭东莫名烦躁起来。
可能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他对着新来的这个实习生已经吼带凶起来,叫她去拍个表现夏天热的封面,她就拍了一条船回来,看着这个在湖里的船他非但没感受到任何凉意,火却蹭蹭蹭地往上升,以超强摧毁力瞬间将他头上的青筋炸出。“真是不要耽误时间好吧,趁早改行吧!”
实习生小姑娘包着一包眼泪,不甘示弱“你告诉我要拍什么了吗?为啥现在才觉得方向不行?”一句话顶得李旭东楞在那,小姑娘直挺挺走出了他的办公室,边走边说“老男人,有什么了不起!”听得李旭东哭笑不得。
李旭东在桌上拍拍翻翻好一阵,才找到遥控器,将空调往下调了两度,还是觉得太热,又不耐烦地将温度一降再降。
文凤瑾说,后天下午有没有时间?去新市区民政局把离婚证办了吧。
李旭东只说了一个字,好。
他没有任何理由说不好,也没有立场说不好。这就是他的死局。
明明不愿意,却不得不同意,也不会不同意。成年人的枷琐与束缚。
人生而自由而无所不往枷琐之中。卢梭的名言,李旭东的困局。
晚上下了班,几个年轻的同事邀他去公园北街,想到回去也无事,便一起去了。
夜与酒,最好的掩护,让劳心劳力的人们卸下防备。
夜越深,酒吧越繁华。灯越美,越迷离。最是春风一度时。
第三天下午,李旭东坐BRT还没到铁路局,就接到文凤瑾的电话,问他到哪了。
“你就这么着急!?”李旭东刚吼了一句,又赶紧道歉“对不起。”
文凤瑾楞在原地,有些局促。“小远有点闹,我出门晚了,给你说一下。你可能要等一会。”
李旭东挂了电话。这个女人,总是能够轻易点起他的怒火,有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坐在不算拥挤的车厢里,闭目养神。希望不断送来的凉风,能将他内心的燥热散去。
她,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一个主意很大,很坚强也很脆弱,固执到可爱的一个女人。
他确实喜欢上她了。所以,他不想去把结婚证换成离婚证。
能不能遵循自己的内心呢?他问自己。
上次和她见面时,他开玩笑地对她说,“要不然,我们这下半辈子就凑合凑合过得了?”
他只敢用这种玩笑的口气说他最真的想法,他怕,他太认真就把她吓跑了。现在看来,还是把她吓跑了。
“旭东,我一直把你当哥哥。我已经拖累你太久了。不能再害你了。”当时她说。
“如果我乐意被你拖累呢?”他笑着回她。
“我不能。”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一瞬间,他的心事全被看穿。
他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一时溃不成军。
下了站,李旭东找了个KFC,坐下来等文凤瑾。
店里许多带小孩子来的,也有不少小情侣。想到她刚毕业那会,她那样明媚,和一起的几个实习生还讹了他一顿肯德基,想想时光真是太快,转眼已成昨日。
他还是忍不住给她打了电话,“你想吃什么?我在KFC。”
“算了,那不健康。”她说。
想到小远还是哺乳期,她肯定不会吃这些的。他自嘲地摇了摇头。好吧,人生匆匆,他能陪她走的也就是这一程了,她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了。
他们到了民政局,他们前面有一对夫妻在吵架,激动地动起手来。
文凤瑾心想,如今这样,何必当初。
终于轮到他们了。
证件、证明材料一一提交,登记员时不时向他们询问相关情况,填写声明书、离婚协议,程式化的一系列走完,他们如同吃饭般平常有商有量,并不争吵,与前一对夫妻形成鲜明的对比。
走出民政局,之前那一对夫妇还在争吵,带一些口音,听不太清对骂的内容。不外乎钱财利益而已。
又可悲的一段爱。今日如此激烈相博,想必当初也是十分热烈相爱。爱不成,必成仇。
幸亏,自己不是。文凤瑾庆幸。
“找个地方坐坐,吃个散伙饭?”李旭东开玩笑。
文凤瑾看看时间还早,又给妈打了个电话,说小远还在睡着。笑着说“好”。
“旭东,我要回石河子了。”她说。
“要不要我陪你回去一趟?要杀要剐让二老冲我来。”李旭东说得义薄云天。
文凤瑾被他逗笑了,“没人让你去保卫黄河,这样英勇。”
她沉默了一会说,“我总得回去面对。当时做的决定,就该有这后面要吃的苦头。这才哪到哪,实在扛不住,我再找你吧。”
“你记得我愿意承担,如果你需要。”他说得很真心。
“我知道,一直以来,没有你就没有我和小远的今天。谢谢你,旭东。”她说。
道了别,手里捏着“新鲜出炉”的离婚证。他突然感到,时光就这样,将她吸进无尽的黑洞,他想伸手抓住,手却沉得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