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席间沸腾了。擂台上,弈扶湾的士徒欢呼雀跃。唯有秦桑的手缓缓松开剑柄,一屁股坐在地上,愣了。
欢庆之余,弈扶湾士徒才发现秦桑不见了,转身,才看清楚秦桑一个人在那里呆若木鸡地坐着。
“秦桑,你怎么了?我们赢了,赢了诶!”一个叫戚桓的士徒摇晃着秦桑。
秦桑目光呆滞,抽搐着嘴唇,一副不知道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太难了,二少主的剑法实在是太难了,我再也不要和他对阵了……”说着说着秦桑就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含含糊糊的,到后面根本听不清在自言自语地说什么。
“这个人不会被打傻了吧。”戚桓盯着秦桑的头,似乎在找是不是哪里肿了。
奈枯荣看着其乐融融的弈扶湾,无奈一笑。确实是自己疏忽了,怨不得旁人。
奈枯荣走到秦桑面前,伸出手:“你确实很厉害,恭喜你了。”
秦桑受宠若惊,愣了片刻,顺手一搭,站起,呆呆地笑着。
晌午,冬日里的梅花开得正好,散了午宴,便各自道府里府外玩去了。
“今日你本不会那么轻易的输了的。”浮生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奈枯荣四处望去,不见其身影,抬头,唯见浮生坐在屋顶上,背对着他。
“赢了便是赢了,输了便是输了,才没那么多本不会。”奈枯荣云淡风轻,“你那个直系随生叫什么名字?是个资质不错的人,好好栽培,必成大器。”
浮生笑了笑,幽幽道:“他啊,叫秦桑,我也必会好好栽培,让他风,光,无,限。”说着,浮生攒紧了拳头,最后四个字说得重了几分。
“哎,你看看你家秦桑,再看看我那两个,真的应该管管,不能再放任了。”奈枯荣说着,跃起,踩着树枝翻到了房顶上。
“他们两个才十四而已,已经算得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何必那么心急?一个年纪就应该干一个年纪该干的事,学该学的东西,这样回过头来看才会觉得圆满,小心拔苗助长,欲速则不达。”
“听起来确实有道理,不是,你大冬天的干甚?风吹得不冷吗?府里梅花开得可好了,你怎么不去看看?”
“我不习惯热闹。”
“不习惯?那要不这样,别在这呆了,带你去个地方。”
后厨。
“所以说你又是来偷东西吃的?”浮生想起了在不问客栈的时候。
“喂,这我要声明一下,第一,自己家,不算偷;第二,上次虽然是找你借的,那也是给了钱的。只是刚刚过来看见糕点厨子在弄麦芽糖,你先等我会儿,厨房里才做过午膳,你在外等我,也免得沾染了一身油烟味。”
浮生不语,任奈枯荣远去。对于这个人,她永远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先是莫名其妙半夜三更去别人家厨房拿东西吃,又是大闹不问祭祀场。自打认识了他,浮生觉得自己在报仇之余的日子里没有想象的那么单调。让浮生觉得奇怪的是,奈枯荣从怀思树上跳下来的那一瞬,白袍在身,衣决飘飘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但细细思量,就算是现在,他们之间也不过是比陌生人熟悉些,却有比好友陌生些的,在奈枯荣口中所谓的“生死之交”罢了。
浮生站在原地不动,脚踝隔着冬履竟觉得有些寒凉,像是有风不停地在吹。浮生低头,只见袍角在不停地摆动。
这风吹得好生奇怪,竟只吹在脚的地方。浮生心中暗道,不大在意,想站到一个没有风的地方。只是当她退却一步时,袍子停了。浮生又退一步,袍子依然不动。
奇怪的风愈发引得浮生好奇。浮生回到原处,袍子飘动起来,这次她不在退后,而是向前一步,风却又停了。浮生弯腰,伸手,感受着这阵风。
好凉,从哪儿来的?
浮生环顾四周,四周皆是灰与白的高墙,怎么可能有风只吹在脚踝处?风吹过的宽度不大,莫非是个狗洞?浮生沿着风的流向寻去。
前方愈发看得真切,墙地有个半尺宽的小洞,是下雨天排开庭院积水的。
浮生觉得自己真的是无趣极了,转身准备离去,垂眸才发觉鞋上沾了点灰,让她看着不舒服。浮生蹲下,拍了拍。
不对啊?风不是从哪里吹出来的。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浮生靠近了些,手放在洞口,果不其然,没有风!浮生移了移位置,在这里。
紧挨着排水洞的地方,地与墙之间隔着极小的细缝,风一缕一缕地送出,细看墙上有一扇门样子的缝隙,若不瞪上眼,根本看不出来。
浮生敲了敲这道墙,是空的。
空心,有风。这两点基本上可以断定这里有一间密室,而那个排水洞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障眼法罢了。在这偌大城主府里,明面上的,暗地里的,大大小小的算计和争斗不计其数,这是任何一个大家族都逃脱不掉的定论。将厨房做为密室接口,是除了茅房以外最安全的地方了。
可是这面墙只有这么厚,那么密室只可能在地下。
哪个大家族没有自己的密室?这是见怪不怪的事情。可是沁灵的历史不清不楚,疑点重重,所以,无论地下是什么,浮生也要一探究竟。
密室的主人又岂会是等闲之辈?为了不在地上留下蛛丝马迹,浮生现了本灵——一缕魂魄,仿若飘尘,幻化自如。
进了那条缝,入口是直入而下的。浮生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地上又一层灰,应该是密室主人故意而为之,为的就是发现有人闯入。幸亏浮生现了本灵,不然就要留下痕迹了。
浮生弯下腰,引出一道仙火照亮了地面,也照亮了周围的墙。
从地上的脚印来看,有新有陈。最新的一次应该在近十天以内。鞋印的纹路有所不同,但可以断定皆出自一人。脚印比浮生的脚大了许多。身份为男,体重在一百三十到一百五十斤之间,具体无法判断。脚步轻盈矫健,是个有修为的人。而如今满足这些条件且有能力进密室的,浮生只能想出三个——奈家父子。
你说奈家城主为人刚正,奈家长子温润儒雅,奈家次子潇洒无拘,又怎会想到那不为人知的一面。果真,人不可貌相。
周围的墙看起来很陈旧,没有任何装饰,所以这并非一个收藏珍品的地方,而是连接两处的暗道。
那暗道的尽头又是何处?浮生迫切想知道真相。
由于浮生幻化成了魂魄的缘故,虽然走了没多久,但浮生确信这的确是一段不短的路。
尽头已到,只是地上的脚印隔着远远的另一道墙便止住迂回了。浮生凭着仅有的痕迹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形——一男子,站在此处,望着尽头,无法通向另一方,只能就此打道回府。
只是,为什么这个人他能来去自如但无法去另一头?是不想去?不敢去?还是不能去?
尽头与外界的罅隙被石灰浆填满了,但还有些许小缝。浮生摇身,已处墙的另一端。
这是一间寝屋的里室,墙壁上挂着一副画像。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浮生看着画上的人,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首诗。少时在书院读到,只以为是世人对奇美女子的一种美好幻想。如今才知世上真的有此等妙人。
再观画的右侧,有题字。此画名曰:和梦
作为一个在凡冥两界游走千年的亡灵,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必备的修养。正因如此,来不及细看此画,一声尖叫穿过幽幽的密道,传入浮生的耳朵。
奈枯荣!
浮生百步化一步,顷刻间回到原点。
“你快走开,别咬我啊!”奈枯荣向浮生飞奔而来,身后跟着一只扑腾着翅膀的膘肥体硕的大白鹅,死追着奈枯荣不放,大白鹅之后又跟着一胖胖的厨子。
奈枯荣跳了起来,却被鹅咬着衣角生生拽下来,平时一身的本事霎时抛到九霄云外。
厨子扑了上来,一把按住鹅,满怀歉意:“少主对不起,这只鹅我养很久了都不怕人了,那个您还好吧?”
“他貌似并不好。”浮生道。说罢,她瞥了一眼紧紧抓着自己胳膊一脸惊魂未定的奈枯荣。
“咳咳……”奈枯荣缓过神来,理了理衣服装作若无其事,“无妨,只是以后笼子要关好了,切不可再有这样的事。”
“是是是。”厨子连声答应后便抱着鹅回去了。
“你进去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吧?”浮生看着奈枯荣手里四不像的糖画。
“是啊,送你的。不对,是欠你的。”奈枯荣递给了浮生。
“谢谢。”浮生接了过去,“这是画的什么的?鹅?”
“怎么可能是鹅!我本来打算画个凤凰,但是太难了,又改成孔雀了。”
“你很怕鹅吗?”
“是啊。”奈枯荣无奈,大方承认,“你知道鹅又叫什么吗?村头一霸诶!还有,今天的事情你能不能别说出去,太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