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弥漫,尸首成堆,往远走又见一地被啃食过的零碎的死鱼,这似乎是菜市场上一个卖鱼的小摊,但不知道为什么上面还躺着一个妇人,敞着肚子,肠子流了一地,里面还混着一条脐带,连着一个还没有成形的小婴儿。
血腥味和鱼腥味混合在烈日炎炎下翻涌,也惊醒了睡梦中的炎珹。
炎珹起床喝了口水,冲淡了梦里那股恶心的尸臭味。
从云梦泽离开已经三天多了,明天应该就可以到达云府。
炎珹按了按眉心,那日云梦泽下的尸首让他又想起当初小妹失踪的场景。之前他一直认为那个小镇是被其他势力或者什么妖族血洗,但这时的他却有些害怕,如果是旭亡魂屠杀小镇,那孩子还有生还的可能吗?
窗外传进一阵细微的声响。
“谁?”炎珹作势捻起茶杯要掷向窗外。
“炎兄也没有睡吗?”外面的月光印出了一个淡淡的人影在窗前。
听到窗外的声音,炎珹将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今晚能安心入睡的怕是没有几个”
的确,旭亡魂的消息若是传开了,整个五洲怕是没有一个人能睡得着。
“我已经送信告知家父了,不知炎兄作何打算?”
随着开门声响,炎珹已经穿好衣服出来:“我先同你一行去湘河吧,旭亡魂若猖狂了,五洲无人能逃这一劫”
月色清冷,炎珹不知为何想起了在泷灵岛的日子,那时他和尧白叶每日比试,往往也是夜色已深才能回去歇息。
那大概是他离家以后过的最安心的日子。
“那炎小姐呢?”云馥遥侧脸看向炎珹:“她还回暗沙堡吗?”
“依馥遥兄的意见,我妹妹是该回还是不该回?”炎珹对上云馥遥的视线,颇有几分强势。
云馥遥依旧笑的和煦,但目光也不闪躲,从容道:“我自然不希望她回,炎兄,你了解自己的妹妹吗?”
“你什么意思?”炎珹眼色一凛,审视着云馥遥此刻的表情。
云馥遥笑着摇摇头,他并未有任何敌意,只是旭亡魂的突然出现打破他原有的计划,他不得不调整自己的步调:“令妹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有她在也是你的助力,我很欣赏她”
“......”
淡淡的不悦突然萦绕在炎珹的心头,他努力忽视了这种不快:“馥遥兄好像很了解她”
“了解谈不上,我心仪她已久”
有一种人看似温和有礼,实则胸有城府,说的大概就是云馥遥了,只见云馥遥勾起嘴角,作揖道:“炎兄也是胸怀天地之人,如今五洲局势不大明朗,却也不难分辨,希望暗沙堡与云家会是最好的联盟”
炎珹不语,静默的看着云馥遥离开的背影,方才的不快此刻变成了一种烦躁。他回到屋内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炎珹想可能是最近旭亡魂的事情搅得他心烦意乱,在发现旭亡魂的踪迹以后他第一时间告诉了尧白叶,他知道尧白叶不是鲁莽之人,但他也知道尧白叶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给尧白叶传书的另一个目的也是想告诉尧白叶不要一个人擅自行动,等他回来。
云府,尧白叶此刻也并未入睡,她收到了黎昭的来信。
妖族的妖王死了,为旭亡魂所杀。
又是旭亡魂!
尧白叶将信处理掉,最近接二连三出现旭亡魂的事情,很难不把二者联系在一起。
之前尧白叶让金丝雀把玉焦狐的消息告诉了黎昭,因为玉焦狐太过显眼,尧白叶把玉焦狐送到了暗沙堡让何岩峰看着,不过听黎昭说何岩峰把小狐狸丢到了泷灵岛交由先生看管。
黎昭来信说她先回一趟泷灵岛,再到湘河和他们会合。
算一算日子炎珹应该明日就回来了,尧白叶进屋把窗户合上,给熟睡中的尧煕掖了掖被角。她没有想到旭亡魂的进展如此之快,会把手伸向妖族的领盘。
妖族和人界祸起,几乎同时发生,旭亡魂想是必要霍乱五洲,可这行事风格却与黎昭之前和她说的大相径庭。
如果说之前的旭亡魂是一只只知厮杀的怪物,那如今的旭亡魂让尧白叶觉得更像是在面对一个谋定而后动的狩猎者。
这背后,除了旭亡魂,是否还有其他人?
夜已深,尧白叶却盼望着明天快一点到来,可能天亮了,事情就明朗了。
“二少爷回来了!”
一个小丫鬟兴冲冲的跑进屋来,尧白叶松了一口气,她终于不用和谷霜宁学习女红了。
“真的?”谷霜宁果然放下了针线,拉起尧白叶走向屋外:“表哥回来了,我们去看看”
“......”天可见,尧白叶其实并没有那么想见云馥遥。
云馥遥回到云府以后就进了书房,谷霜宁拉着尧白叶扑了个空,不同于谷霜宁的一脸失望,这结果倒是正中尧白叶下怀,她和谷霜宁告辞后就到了炎珹的房间。
炎珹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先冲了个澡,云洲是雨水之乡,气候湿潮,这让从小长在炎洲又生活在暗沙堡的炎珹有一点不适。
“炎珹”尧白叶推门而入,却正赶上了炎珹冲完澡打算穿衣的时候。
“还好你立了一个屏风”不然就尴尬了。后半句尧白叶并没有说出口,她反手关上门双手抱胸前等炎珹穿好衣服从屏风后面出来。
“是啊,还好我立了一个屏风”炎珹别有深意的回了一句,尧白叶神色略微一变,而后恢复了一副正派作风的表情。
她当然知道炎珹话里有话,犹记得当初炎珹初来乍到,尧白叶和黎昭仗着以前岛上平日里就她俩二人,没少在炎珹洗澡时庞若无人的进屋。
当时还不大通男女之事的尧白叶不觉大碍,还认真对炎珹道:你该有的我们不特意看也看不到,你不必担心,但女子需要注意的地方比较多,你切不可同我俩一样随意走动。
当时比尧白叶懂得多一点的炎珹闻言后只感觉一口老血无处可去,只能生生憋在胸口。可能是当时尧白叶的这句话对炎珹的三观冲击巨大,事到如今炎珹洗澡还是会搁一块屏风以求安心。
“我大概知道你会来,但不知道你会这么早来”炎珹走出屏风,随手扣好了腰带。
尧白叶当然不会说她是为了躲谷霜宁:“黎昭来信了”,她坐到里屋的床榻上摆弄起上面摆的茶具:“她说她先回泷灵岛一趟”
“哦?”炎珹随意绑好头发,坐到塌的另一侧:“那她什么时候过来?”
“她说同我们在湘河会合,因为老妖王被旭亡魂杀了,她想回泷灵岛看看那只小狐狸”毕竟老妖王怎么死的只有老妖王的近亲知道,其中就包括小狐狸的母亲——那只已经死了的玉焦狐。
“你上次跟着妖族的私探发现了旭亡魂,他们莫约也在追查老妖王的死因”
“旭亡魂这次做派倒像是有备而来”
“你有没有觉得奇怪?”炎珹凝眉沉思:“旭亡魂消失那么久了,为什么突然间在这个时候出现,是什么原因让他们能够卷土重来?他们行事如此猖狂,倒像是故意在引起人们的注意”
炎珹说的没错,旭亡魂乍一看是四处点火,但抽丝剥茧之下,却处处是疑点。
“你知道旭亡魂为什么这么厉害吗?”
不知道尧白叶为什么这么问,炎珹还是回答道:“日出之时枉死的上古之物,怨气久聚不散凝聚而成,故凶险异常”
“那你可知旭亡魂是怎么死的?”
“传闻是当年巫挫族的司灵使拼尽全力治压”
“当年司灵使将未成形的旭亡魂摄入自己体内,与旭亡魂同归于尽才遏制住局面,因为是形成之初就得以压制,所以旭亡魂虽然凶险,但也只是几大世族的极个别人知道,代代相传的司灵使算一个”
“你怀疑这事和其他世家的司灵使有关?”
“可能是,但也不排除其他人,而且...”尧白叶顿了顿继续道:“你也察觉到他们只是在四处点火,可我们都知道旭亡魂的能力不止于此”
“其实旭亡魂对我们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未知物,因为没有人见过旭亡魂完全成熟以后是什么样的状态,况且旭亡魂已经消失千年,就算有人真的让这种东西卷土重来”
“他也不见得能一次性成功,这些四处作乱的旭亡魂多半并未完全成形!”尧白叶顺着炎珹的话接了下去,如此以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刚刚理清思路的二人都有一些兴奋,此刻尧白叶和炎珹之间只隔了一套茶具的距离,注视着尧白叶因为兴奋而发亮的双眸,炎珹突然想起那晚云馥遥说的话,他的眼神忽然开始闪躲:“那你也回去准备准备吧,我们应该最多明日就动身去湘河了”
“嗯,我先回去收拾了”语罢,尧白叶起身作势离开。
“尧白叶,你觉得云馥遥怎么样?”就在尧白叶一脚将要踏出门槛离开时,炎珹终是没有忍住问了一句。
“云馥遥应该不会是幕后主使,但现在下定论终究是为时过早,也不能将他完全排除”
尧白叶答非所问,炎珹知道尧白叶误会了他的问题,但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点点头让她离开了。
自打来到云洲以后炎珹的心一直都很乱,但具体是在乱什么,他自己也理不清楚。
可能是因为不希望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就这么被人抢走?炎珹决定不再深思这个问题,他知道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尧白叶也是一样。
对于他们,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