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卖了,还怎么赚钱?”和照儿问她。
逸外芜瞪她一眼,说:“咪跟我提琵琶。呸,果个系么人,就见我年小好欺负。果个瘦骨仙臭美脸糊嘅胭脂跟个红屁股忽似嘅,果个系个孤寒鬼哇。我呢琵琶畀我买五钱。佢系唔晓得我系乜人罢。我明儿一定要去揾佢理论。”和照儿笑:“我当你同她打起。”逸外芜手叉腰,“我怎打得过。她背后十几号兄弟。我只过嘴瘾罢了。”
和照儿道:“当心祸从口出。”
“嘘,你听。”
“大伙儿可理论,李老我养我这养女八个年头,吃穿都供着佢,呢可唔系日子佢该报答我了?我已跟嗰边儿谈好,你听日拾到拾到就畀我过去。你再敢讲唔去?我抡死你!”
“啪。”
早春玉兰花树下,熏风微怒,洋洋洒洒好似泼墨文章洒下几片花。幽鸟正调舌,跳六幺的花盘旋在树下少女的鬓角,衬得她真一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我就讲李老家呢养女,早晚得被佢畀卖了!”
“啧啧,冇了生恩也有养恩吧,喊喊啼啼地算个乜劲儿?”
“就系,佢阿爸白养活了佢咁多年。小狼羔子。”
那树下少女秋瞳含水,真一片溅满涟漪的湖水。看她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是个俊俏的姑娘。尤其身旁那五大三粗的男子,衬得她更加娇小。
柳四娘站男子身旁,依旧那样瘦,枯干的手烦恼地揉着太阳穴,微微抬眸望了一眼逸外芜。
“是她啊?她叫惊蛰。”见这番情景,八成是惊蛰她爹又要把她卖一次贴补家用。什么狗屁玩意。惊蛰眉眼含泪,见她却闪亮起,叫了声:“庆才姊!你好些了啊。”
逸外芜眉头紧皱,只道:“叫我干乜?”惊蛰手捂脸痛哭。男子冷笑:“系庄庆才啊。你可睡了够长久,如今竟系醒嚟了,着实唔容易啊。”逸外芜道:“是也,叫您好生着急,是我罪过咩。您可真系十年如一日俊朗,搞得我发梦回几年前咧。”
和照儿悄声问逸外芜:“您想救她吗?”问起这话,一定是和照儿想救她了。逸外芜与惊蛰自幼相识,一边嘟囔她真是个没用的姑娘,一边撸起袖子想找银两,没听出和照儿话中意思。
果然,在她忙碌时,和照儿先去望惊蛰,平和地说:
“但有一点你说错了,她必然是个大器晚成,后大有作为的人。”
惊蛰听了她这话,停止了抽泣,直愣愣望着她。
春阳带着几分温柔,刚冒出芽的新柳轻轻抚过惊蛰的眉头。光影斑驳,模糊视线。她只能看见和照儿款款而来,她迎着光,看不清面容。
走近了,阳光描绘她如画的面容,看见她的眉眼被融化,轻轻曲腰看着她,“惊蛰啊,你嘅名真好听。”轻柔的语句,带着无边的春风拂来,玉兰花香随清风蒸腾,混合着和照儿熏的檀香,悠远平静,使得惊蛰脑袋晕晕,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你是惊蛰左右出生的吗?”
和照儿不动声色地挽起她的袖子,露出了惊蛰白净而纤瘦的胳膊,胳膊上纹着一朵狰狞的花,复杂似乎巳城样子,古古怪怪。惊蛰不想让眼前的仙人久等,鼓起勇气用自己最好听的声音回答她:“不,我……我生于小暑左右。”
眉眼被笑弯。和照儿直起腰,纤细的手摸她的发髻,却从冰冷的发丝一直温暖到指尖,再暖心尖。惊蛰听和照儿对着他爹问:“若是想要买她,需要多少银两?”
四娘不再揉太阳穴,颇冷漠地望了一眼惊蛰,抢在他爹前道:“二十钱。”
他爹怒了,一把推开妇人,大声说:“嗰女人瞎讲嘅,你要想买佢,得畀我三十钱!一分都唔得少!”
“我给你五十钱,从今往后不要再烦她了。”
和照儿嫌弃抵钱给男人,那男人肮脏的手会玷污了她,用大拇指和中指捻着钱,交给惊蛰,倨傲地扬起下巴,道:“交给他吧。”
惊蛰两只手捧着这钱,欢喜地走过去,他爹瞪了惊蛰一眼,收下钱大喊:“睇乜睇,庄稼收完了?还唔快滚。”
“哎,带着你主子去解约。”
和照儿凝眸瞧着,惊蛰用右手碰了那男人的手,她就牵住了惊蛰的左手,面上却很和煦,仿佛要拉着她走出黑暗来。
惊蛰看向逸外芜,欢喜地说:“庆才姊。”见她那么欢喜的模样逸外芜就想笑,故意背过身,冷冰冰地说:“庆才乜庆才,叫我逸外芜吧。”惊蛰匆忙说:“不是咧,从今往后您便是‘阿郎’了。”
此刻和照儿松开了手,她看向逸外芜,叫她转过身,却发现逸外芜看她的眼闪满了光。她被吓了一跳,转而微笑地问惊蛰:
“你就叫惊蛰?”
“不,”惊蛰回答,“我随母亲姓京,我本该叫京小蛰。”
逸外芜正痴梦着,和照儿叫她一声:“阿郎。”是也,她察觉和照儿婉言不似一般女子,此刻她正微笑用手帕擦手。
和照儿救罢京小蛰没一会,逸外芜就刻意大声说:“和照,你哪里来嘅钱?不同弟兄分分。”和照儿哪里不懂她什么意思,歉然道:“没了。贵人赏了我四十钱。……”逸外芜冷笑:“骗鬼哦?你自己拿还是我拿?”
两人推推搡搡一番,逸外芜摆出一副凶狠的样子,还真把她吓了一跳。忙的松松衣裳。掉出了二十钱,逸外芜当场要给和照儿一巴掌,被识眼色的京小蛰拉住了。逸外芜方才作罢,只与京小蛰平分了十钱,哼地一声潇潇洒洒走了,也不怕别人找麻烦——毕竟没人找疯狗的麻烦。
和照儿知道自己该哭哭嚷嚷,诉诉无辜,但她自恃清高,哪里肯做出这种事。只好面无表情,瞪了周遭的人一眼,说:“她才是好笨。不知得罪了怎样的贵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