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时候黎黎几次来看祁一,他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今天的阳光很明媚,黎黎有些想把祁一从阴影里搬出来晒会儿太阳的想法,他这个人看起来阴暗极了。
黎黎坐在祁一身边,时不时转身过去看他两眼。最后看了一眼操场上嬉闹的众人,称没人注意她,她离的祁一近了些,慢慢把他额头的长发扒开,看见一张棱角分明,有些过于沧桑的脸。
这一看就不像个大学生,看年纪估计都是二十五六岁的人了。
“你在干嘛?”面前突然开口说话的祁一吓了她一跳,但她的第一反应还是很兴奋:“你没死?”
“死不了。”他看了看操场上玩耍的人们,最后看了黎黎一眼:“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如果你能挺过今天晚上,你就能带他们走出去。”
“你……”黎黎还没开口说话,就看见祁一眼睛又闭上了。她顿时呼吸一滞,这次不是惊慌,而是有些愤怒。这人就不能等人把话说话再死吗?
她气呼呼地推了祁一一下,转身就去晒太阳了。
祁一的身子摇了摇,最后张开眼睛瞥了一眼黎黎的位置:“啰嗦。”
今天的天气是以往最好的,遇见的诡异事也不少,比如明慧说她又看见了楼脚的蛇,不多,就一只。她说鼓起勇气去和蛇打招呼的时候,还把蛇吓跑了。
几个女生听得笑得不行,一个女生在一旁补充了一下:“刚刚张小刚跟我说他在楼后面大号的时候,一转身发现章远蹲在他身边,你们猜他做了什么?”
“什么?”
“他对章远说:‘兄……兄弟,有纸吗?’哈哈哈~”
黎黎看着众女生有些刻意的微笑,也知道她们都懂现在最需要什么。尽管不知道这些事是不是他们的真实反应,也或许是故作的玩笑,但他们总需要这些。
一切都在今晚,他们只需要保持这样的状态一天就好。
“你说,他们为什么在这样的情景下,还能还能笑得这么开心,尽然有些刻意,但前几天都还是被吓得失魂落魄的。”开口问黎黎问题的是一个女生,黎黎转头去看她。
这是班上一个不怎么显眼的女生,平常看起来也很害羞,黎黎和她也没多少往来,没想到她会主动来找黎黎说话。像极了那个祁一。
祁一抬头把脸正对着阳光,长舒了一口气:“人类是群居动物,本来就很容易被集体感染。而且,自我暗示和自我欺骗,文人都会有这样的通病。没有目标,没有希望,极致压抑过后专注此刻的喜悦总是疯狂的。”
“是吗?哼哼。”
夜里慢慢降临,教室里变成了歌友会现场。所有人都在唱的声音嘶哑后,慢慢靠在同伴的肩膀上睡去。黎黎靠在草堆上,对自己低喃了一声:明天太阳还会照常升起。最后缓缓睡去。
她是被半夜的凉意给冷醒的,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清醒得毫无睡意。今晚是最后一个夜晚,每个人都将直面内心最后的恐惧。
她想过很多可能,也想过很多种应对的方法,而眼前的这种情况也是最有可能发生的。脱离集体的后,孤独会将是最终的恐惧。
黎黎坐起身来,外面的月光照射进来,教室里空荡荡的,像是没有人来过。这是第一次有月亮的夜晚,黎黎出门来到门外的台阶坐下。习惯性地往左边看去,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影。
操场上什么也没有,之前的篝火木炭已经消失不见。远处了黑压压的深林,深沉的月光投射不进去,四周都寂静无声,远远的只能看见一条黑线般的山脉脊梁。
头顶的夜空没有星星,夜空大的出奇。黎黎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渺小,有些失神。这里的虚幻像极了真实,真实又沉浸在记忆里慢慢变得虚幻,若不是这丝丝凉风,她真的会相信自己沉浸在梦境里。
她有些坐立难安,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整个世界安静地像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她走了两步,却感觉自己走了很久很久,记忆在脑袋里慢慢流淌过去。前面的黑暗有些陌生,她想看见些熟悉的东西,回头的时候看见教学楼弥漫在黑暗里,她往教学楼的方向走了两步,黑暗就把前方完全笼罩了。
视线范围里的东西完全消失,明明就在眼前的教学楼,她走了几分钟都没有走到,直到再次回头的时候看见远方山林在黑暗中隐去,她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黎黎站在原地,张开眼却是什么也看不见,没有一点点光线,除了心跳与呼吸,也没有一点点声音,她甚至听不到自己脚下走路的声音,她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走在刚刚那块操场上,她低下身子去摸,手指直接伸到了脚底之下。地面什么也没有,包括地面。
无尽的黑暗会让人窒息,这种任何东西也看不到,感受不到除自己以外的其他物体,感受不到除呼吸以外的其他声音,像是一个飘无所依的灵魂。
黎黎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像是一分钟,又像是一年,她的脑袋开始放空,她开始尝试着去跑动,之后又累得喘不过气来。她感受不到一切,却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自己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挥手。
这真真切切地证明她的存在,却也真真切切地表明除她之外毫无任何东西存在。一股巨大的孤独感开始漫上心来,这是她有所防备,却挡无可挡的。
她坐在地上,想去思考一些过去的回忆来填补这种巨大的空虚,可所有回忆归于最后,她最后居然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
于是她坐下来双手围住膝盖,把脑袋放进臂弯,像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她想不起来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最终只剩下一个执念:这里很难受,我要离开这里。
黎黎感觉到自己哭了,但她又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哭,只知道这种感觉真的好难受。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莫名的歌声在她耳边想起,听声音像是一个年轻的男生。黎黎抬起头,在黑暗里寻找声音的来源,突然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前面出现了半空中一缕极小的火苗,虽被无尽的黑暗包围着,但在这极度的黑暗之中却又是异常的显眼。
歌声随着那簇火苗接近,最后火苗低了下来,展现在她的面前,显得越发明亮了一些。透过火苗的微光,她的泪珠在黑暗里闪闪发光,火苗后的那一张脸在她眼前清晰起来,微长的头发遮住了眼睛,他的眼睛里又倒映着烛火。
“今天是六月十七号,你的生日,黎黎,生日快乐。”
随着男生这一句话的说出,黎黎突然睁大了眼睛。一些东西开始慢慢回归她的脑海,直到她眨巴着的眼睛停止了跳动,她突然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委屈感,嘴巴一撅,一把抱住祁一大声地哭了起来。
像是新生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