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款款待了好一会，在自动贩卖机买了一杯热的摩卡。她觉得冷，又饿，亟需一点热量来帮她稳定心神。
咖啡机亮起绿灯，她伸手拿起那杯咖啡，意外地轻，一看竟然就只有半杯，尝一口只有巧克力的味道。真是应景，连机器都坏了，杯子里的东西不热，又不好喝，可是是她付钱买的，她拿着慢慢走出医院，只是想，怪不得都没什么人去买咖啡。
又想，他怎么能是别人呢？
她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太把胡松拓当自己人了，把好的坏的都往他身上抛，可是他不是知道吗，她有多在乎他。
她也不是不知道，人其实不分好跟坏，只有需要与不需要。她只是没想到，胡松拓会这么清楚地告诉她，她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人，她能帮衬他的那些，在他身边扮演不贴心女朋友的小任性，只能是日常生活的调味品，真正遇事，他需要能有实际意义的帮手，而不是等他伺候的小公主。
自讨苦吃去尝试黏黏糊糊的恋爱游戏，是到了一定年纪就该自动停止的事情。她不进化，就会被逐渐成熟的人抛弃。
她明白的。
恋爱的两个阶段，通过吵架来进行判断。
先是感到伤自尊。
后来是伤心。
伤自尊的时候，还可以假装强硬来逞强，好像用喜欢就可以化解了。
但是伤心是，就算还喜欢，也觉得很累，累倒没办法坚持了。
她在他面前是真的没自尊可伤了，才开始觉得伤心的。
杜款款猜到这次冷战他不会轻易联系她，但没想到他可以整整一星期不理她。朱山琦出院那天杜款款也去了，正好经过阿姨的病房，这才知道阿姨的结果早就出了，是良性的，手术过后好好休养就没大碍，她赶紧恭喜阿姨。倒是阿姨很惊讶：“胡松拓没跟你说吗？哎呀，害你又白白多担心了好几天。”
也没见着胡松拓，阿姨说他这两天很忙的样子。
杜款款只当他是在躲她。
结果山琦姐出院郑东津却没来，朱山琦说：“UPON的合约到期了，最近续约的约谈大概也挺忙的，所以才叫你来陪我。免得你又说我不告诉你。”
杜款款记得胡松拓的合约上次签了两年，过了新年可不就到了续约的时候了，再加上阿姨一病，他心里焦虑是理所当然的，这么一想就轻松了很多。高高兴兴送朱山琦回家，回去的路上跟莫宁联系。
莫宁前两天被抓回自己家了，说元旦怎么也不能放着她有家不回，而且公司分的房子也给她钥匙了，她们短暂的同居生涯就要结束了。
杜款款回来见莫宁穿着家居服正在做清洁，很诧异：“怎么不请阿姨来做？”
莫宁就打趣：“我当你们女明星是不能随便请人进家的。”
她在忙，杜款款也不好意思一个人坐着，拿了拖把默默地拖地。莫宁说：“你要是懒得动就我自己来好了，我想事情的时候有清扫的习惯。”
“没事，我也趁机思考一下。”
“思考什么？”
杜款款摇了摇头，卖力地把地板擦得光可鉴人。这样不过脑的机械运动，的确适合打发时间。杜款款做了一会觉得家里安静得厉害，突然想起来今天哪里不对劲，问：“你平时不是没事就放古耐的见面会视频吗？”
电视安安静静地摆在客厅里，莫宁说：“噢，我刚才把电视也擦了一下，开着不方便。”
“那我现在打开？”
“不用了。”莫宁说，“最后一次打扫这里，我想要安安心心地整理干净。”
当然不只是整理一间房子。
莫宁从洗手盆里捞出湿漉漉的抹布，还在不停滴水，她反复地拧干，直到一滴水都挤不出来，双手通红。
手机响起来，她犹豫了一下接起来，一边擦着手边门缝里的积灰一边温和地应着：“好，晚上见。”
杜款款拿过她手里的抹布：“很干净了，不用再找事情做了。”
杜款款轻轻抱一抱她：“我逛微博，经常看到别人叫我人生赢家，就是说我们这种，看起来衣食无忧，所有东西都唾手可得的人。”
莫宁叹口气：“可是怎么我们凑到一起，总是一个比一个惨。”
“就是说啊。”
莫宁告诉她：“我准备去相亲了。”
杜款款真是意外，一时哑口。
莫宁笑得挺尴尬：“我去找过古耐，结果是我自己想多了。也不知道该是丢脸还是伤心。”
那天是跨年夜，古耐说要在家里开party，大家元旦不回家的话，就都来一起庆祝。莫宁是还没到下班就坐不住了，去洗手间重新补了妆，连裙子都换了，引得办公室里一阵小小的欢呼。同事也都心思不在工作上，五点一过，争先恐后地下班打卡，顺便交换口红色号，不亦乐乎。
临走还夸她：“莫宁今天要去约会吗？特别好看。”
莫宁也美滋滋，回敬：“你也好看的。”
真的好看，心里盘算着晚上要跟古耐怎么说话，眼里看见什么都觉得可爱了起来。
她打车去古耐家，因为时间还早，而约好的时间是两个小时之后，所以她有足够多的时间跟他单独相处。
她准备跟古耐告白。
进了电梯，看着数字一层一层上升，控制不住地心跳加快。像一个被困住的小动物，在胸口剧烈地撞击着。她没想到自己这么不镇定，四肢百骸都沸腾起来，连声音都听不真切。
她敲门，很快得到应答。
古耐一开门，莫宁低着头，差点撞上他。
古耐惊讶地看着她：“姐姐？”
莫宁咽了口口水，依然紧贴着他，平视着他的胸口，双手握拳，再松开，吐出一口气：“我有话要问你。”
古耐有点好笑，轻轻推开她一点，耐心等着。
莫宁下定决心，闭了闭眼，话一出口还是底气不足。
“或许，你是不是……喜欢我？”
莫宁抬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仿佛小雨珠，慢慢地从他心尖上滑落。
心跳声翻腾，震动，砰
古耐没说话，右手握拳拢在唇边虚咳了一声，没忍住笑了。
莫宁一动不动地等着他回话。
因为紧张，即使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这时候大脑却好像停摆，完全理解不了他的笑或者他那微微上挑的眉毛有什么含义。就这么傻傻地愣着，过了半晌才怯生生地拉了拉他的袖子，“你、你说话啊……”尾音拉得又长又软。
古耐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笑着，“姐姐。”
莫宁捂住头发，慌乱地用手指梳了梳，目光很仔细地盯住他的眼睛。她看了又看，一直往里边望去，然后也笑了。
好像互相这么看着，就可以一直笑下去一样，什么事都懒得去想，就这样看着就好了。
古耐问她：“怎么来得这么早？”
“我想，可以帮你，准备点什么。”
古耐推开门：“先进来。”
像是元旦联欢会之前的教室，各色气球和彩带满地都是，很温馨的长桌，放了丝缎的桌旗，两旁摆着还没开封的各种零食，古耐笑：“一会有外卖送过来。”
墙上还贴着巨大的字母气球，闪着光的“HAPPYNEWYEAR”。看得莫宁忍俊不禁：“我还以为你会搞一个超级swag的跨年趴，怎么弄得这么少女。”
古耐声音很轻：“因为Morning喜欢啊。”
莫宁一愣，然后含笑看着他。他对上她的眼神，很快转开，下巴一指对面的房间，芭妮从里面走出来，笑得很灿烂，手里捏着吹好的气球。
她看见莫宁愣在原地，有点认生似的，很礼貌地低头打招呼：“你好，我是Morning。”然后有点撒娇地催促古耐，“你快点，还有好多气球呢。客人都来了。”她微微蹙眉，指着莫宁，又不好意思地笑笑。
“谁让你买那么多。”古耐很宠溺地推着她进房间。
莫宁脸色登时变得惨白，眼神黏在古耐身上，看着他进屋，看见地上一堆五彩斑斓的装饰物。
她刚才雀跃的心跳都冷下来，浑身都像被针扎一样，有点麻麻刺刺的，要过一会才会觉得疼。她就趁还能沉得住气的时候，轻轻地笑起来，然后走过去，说：“我来帮忙。”
“好。”芭妮完全没认出她，沉浸在Morning的角色扮演里，不一会就讲起她是怎么苦心经营晚安站的。
莫宁一言不发地，听别人怎么叙述她这些年做过的事，要是她自己，还真的不好意思说出口。说她为了一个漂亮的小男孩，花过那样多的心血。说她一手建立起粉丝帝国，为别人做嫁衣。
古耐拿出手机看一看，说：“有朋友来了，我出去看一下。”
他手上还戴着晚安站送他最后的礼物之一，莫宁亲手挑的戒指。芭妮也看见了，想起来：“为了送戒指给他，我花了好多心思，最后决定藏在冰沙里给他，差点就被别桌的客人吃下去。”
莫宁到底是受不了，他和她怎么能有这样荒唐的缘分？
她站起来：“我有点不舒服，我看我还是先走了。”
古耐站在门边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但她眼睛忍着泪，根本辨不清情绪。莫宁礼貌地跟他道别，古耐说：“我送你回去吧。”
“求求你，忘了我今天说的话。”莫宁咬着嘴唇，说，“我忘了你是偶像，让别人产生恋爱错觉也是你的工作之一。祝你幸福。”
她门一关，古耐就像被抽去了力气，倚着墙站了好一会。他走过去问芭妮：“你叫什么来着？”
“Morning。”
古耐冷着脸笑一声：“倒是谢谢你，让我利用你都没有罪恶感。”
古耐真的喝了一晚上可乐，他羞于用喝酒逃避现实，他得清清楚楚地感受，和莫宁不差分毫的心痛。
